冬夜的寒風(fēng)卷著碎雪，刀子似的刮過光禿禿的樹梢，發(fā)出嗚嗚的低吼。
余剛雙手插在黑色夾克兜里，指節(jié)抵著內(nèi)里磨得發(fā)亮的皮革，步伐不緊不慢地碾過結(jié)著薄冰的路面。
昏黃的路燈在他身后拖出歪斜的影子，剛轉(zhuǎn)過街角，便被這條幽深的小道吞了大半。
路燈的光暈在結(jié)冰的地面上碎成一片，映得眾人的影子忽明忽暗。
剛才街頭的喧囂被墻擋住了大半，只剩下鞋底碾過冰碴的脆響，還有風(fēng)鉆過墻縫的嘶鳴，襯得這寂靜格外厚重。
“媽的，真是晦氣?！鄙砗蟮氖莞邆€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在冰面上砸出個淺坑，“一群保安也敢動手，真當(dāng)咱們是軟柿子？”他捂著腫起來的顴骨，指縫里滲出血絲，眼神惡狠狠地剜著空氣，仿佛要把剛才沒打夠的架補回來。
旁邊矮胖的手下立刻跟著揮了揮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泛白：“就是！沖上來就干，一點道理不講！要不是看小姐的面子，老子非卸他們一條胳膊不可！”他的夾克袖口被扯爛了，露出里面起球的毛衣，沾著些灰黑色的污漬。
余剛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從鼻腔里擠出來，帶著冰碴子似的冷：“活該?！彼募绨蛭⑽⒖嚲o，“一群練家子，被幾個穿保安服的按在地上揍，傳出去能讓整個武道圈笑掉大牙?！?
身后的抱怨聲戛然而止。
幾個手下你看我我看你，嘴角的不服氣慢慢垮下來，變成悻悻的沉默。
有人偷偷揉了揉被踹疼的腰，有人把凍得發(fā)紅的耳朵往衣領(lǐng)里縮——他們都清楚，余剛說的是實話。
剛才那群保安雖然沒章法，可那股不要命的狠勁，愣是把他們這群仗著有點功夫就懈怠的家伙打懵了。
“平時讓你們扎馬步，你們蹲三分鐘就喊累?！庇鄤偫^續(xù)往前走，聲音里的恨鐵不成鋼像鞭子似的抽過來，“現(xiàn)在知道了？真打起來，花架子頂個屁用。”他的皮鞋碾過一塊碎磚，發(fā)出咔的輕響，“回去等著領(lǐng)罰吧，老爺子要是知道你們把余家的臉丟在一群保安手里，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手下們的頭垂得更低了，連呼吸都放輕了。
小道深處的黑暗越來越濃，路燈的光到這兒已經(jīng)弱得像支快滅的蠟燭，只能勉強照見前面幾米的路。
就在這時，余剛后頸的汗毛突然根根豎起。
那股熟悉的心悸感又來了。
不是剛才在街頭被那個輪椅保安盯著的寒意，而是更兇、更急的預(yù)警，像有把冰錐突然鉆進(jìn)了心口。
他猛地抬手，掌心朝前：“停！”
話音還沒落地，身后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不是腳步聲，不是風(fēng)聲，是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沉悶得像塊石頭砸進(jìn)了雪堆。
余剛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轉(zhuǎn)身。
路燈的殘光里，他看見最后頭那個手下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后背還保持著走路的弧度，像被人從背后敲了一棍。
而在那手下倒下的地方，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穿件黑色短袖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線條在昏暗中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冬天的夜里穿短袖，這本身就透著股詭異。
更扎眼的是他臉上的“面罩”——那分明是件灰色保暖內(nèi)衣，剪了兩個洞露出眼睛，兩只袖子扎在腦后，把頭發(fā)都勒得豎了起來。
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像兩簇藏在冰窖里的火，冷冷地盯著余剛，帶著股不加掩飾的興奮和……饑餓？
風(fēng)卷著雪沫子從小道深處鉆出來，掀起那人背心的衣角，露出腰腹上緊實的肌肉。
余剛盯著他光裸的胳膊上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剛才在街頭，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保安看自己的眼神——也是這樣，像狼盯著羊。
他的心臟頓時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瘋狂擂動著胸腔，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冰冷的顫意。
他雙腿猛地分開，膝蓋呈四十五度彎曲，腳掌死死摳住結(jié)霜的地面，仿佛要在冰上扎出根來。
雙臂抬起，拳頭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手背的青筋像蚯蚓般鼓脹，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每一口寒氣吸進(jìn)肺里，都化作緊繃的力量。
“你是誰？要干什么？”他的聲音劈了個尖，尾音不受控制地發(fā)顫，一半是憤怒，一半是被這突兀襲擊驚出的慌亂。
路燈的光斜斜打在他臉上，映出瞳孔里跳動的驚疑。
蒙面人站在幾步開外，灰色保暖內(nèi)衣的邊緣沾著點雪沫子。
聽到問話，他藏在布料后的嘴角似乎往上挑了挑，露出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玩味。
左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又收攏，做了個極標(biāo)準(zhǔn)的“請”的手勢，動作慢悠悠的，像是在茶館里邀人喝茶。
“沒什么，”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管，嘶啞得讓人牙酸，“就是想跟你討教幾招?！?
余剛的眉頭擰成了疙瘩，視線像鷹隼般掃過對方光裸的胳膊——那上面肌肉線條流暢，卻沒什么明顯的練家子特征。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再次喝問，腳步悄悄往側(cè)后方挪了半寸，眼角余光瞥向倒地的手下，心里飛快地盤算：是仇家派來的？還是哪個不開眼的愣頭青想揚名？
沒等他想出答案，蒙面人眼里的玩味驟然褪去，只剩一片冷硬的光。
幾乎是話音落地的瞬間，右拳已經(jīng)動了。
不是那種花哨的擺拳，而是直挺挺的沖拳，帶著破空的“呼”聲，像顆出膛的炮彈直逼面門。
拳風(fēng)掃過，余剛甚至能聞到對方袖口沾著的鐵銹味。
“來得好！”余剛心里反而定了些——這種直來直去的打法，正好對上他的路數(shù)。
多年街頭混斗的本能瞬間激活，左臂如鐵板般橫起，肘部微微下沉，恰好磕在對方拳面內(nèi)側(cè)。
“嘭”的一聲悶響，兩股力道相撞，余剛只覺手臂發(fā)麻，卻借著這股反作用力猛地擰身。
右手拳趁勢彈出，速度快得帶出殘影，指尖幾乎擦著對方的衣襟，直取胸口膻中穴。
這一拳凝聚了他八成力道，是武徒境界的發(fā)力技巧——看似輕飄飄，實則把全身氣血都擰成了一股繩。
蒙面人顯然沒料到這反擊來得如此刁鉆，眼睛猛地一縮。
倉促間來不及變招，只能雙臂交叉護(hù)在胸前，手肘外頂。
“砰！”
拳頭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小臂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像兩塊石頭硬碰硬。
蒙面人悶哼一聲，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了彎，整個人被這股巨力推著連退五步，腳后跟在冰面上刮出長長的白痕，每一步都帶著趔趄。
他捂著胳膊，指縫里漏出壓抑的痛呼，顯然是骨頭被震得生疼。
余剛站在原地沒動，胸口因發(fā)力微微起伏。
他看著蒙面人踉蹌后退的背影，那只被擊中的胳膊還在微微發(fā)顫，心里最后一點忌憚徹底散了——這小子的招式根本沒章法，舉手投足都透著股生澀，頂多是仗著膽子大。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余剛微微揚起下巴，喉結(jié)在冷空氣中滾動了一下。
路燈的光落在他瞇起的眼上，反射出不屑的光：“就這點本事，也敢在我面前撒野？”他的拳頭在身側(cè)捏得更緊，指節(jié)泛白，“今天要是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你就別想站著離開這里?！?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沉下重心，雙腿如釘在冰面上，雙臂呈防御姿態(tài)，肘尖微微外頂——這是“虎嘯拳”的起手式，每一寸肌肉都蓄著勁，像張拉滿的弓，隨時能射出致命一擊。
蒙面人突然用力甩了甩胳膊，保暖內(nèi)衣的袖子蹭過凍得發(fā)紅的皮膚，發(fā)出細(xì)微的摩擦聲。
他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混著風(fēng)聲，聽不出是懊惱還是別的什么。
可露在外面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簇被風(fēng)吹得更旺的火苗，閃著興奮的光：“好家伙，真正的練家子就是不一樣。”他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股按捺不住的雀躍，“不過，這樣才有一戰(zhàn)的價值?！?
最后一個字剛落地，他猛地弓起身子，雙腳在冰面上狠狠一蹬。
“咔嚓”一聲，薄冰被踩得粉碎，借著這股反作用力，他整個人像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身形低伏，雙臂前后擺動，竟真有幾分獵豹撲食的迅猛。
“不自量力?！庇鄤偫浜咭宦?，眼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
他非但沒退，反而迎著對方的勢頭踏前半步，膝蓋微沉，右拳蓄力待發(fā)。
在他看來，這蒙面人就是個沒頭的蒼蠅，憑著一股蠻勁亂沖，剛才那下不過是僥幸沒被自己重創(chuàng)罷了。
兩團(tuán)影子在昏黃的路燈下驟然相撞。
余剛的拳頭帶著破空的銳響，直取蒙面人肋下。
這一拳角度刁鉆，是他在街頭打出來的殺招，普通人挨上這一下，少說也得斷兩根肋骨。
他的動作快、準(zhǔn)、狠，每一寸發(fā)力都透著常年練功的扎實，拳風(fēng)掃過，連旁邊的碎雪都被卷得飛起。
蒙面人顯然沒料到他攻勢這么猛，倉促間猛地擰身，堪堪躲過拳頭，卻被拳風(fēng)掃中肩膀，踉蹌著往旁邊跌了兩步。
他的動作確實生疏，躲避時重心不穩(wěn)，胳膊肘還撞到了身后的墻，發(fā)出“咚”的悶響。
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腳剛站穩(wěn)，立刻揮拳反擊，拳頭卻軟綿綿的，被余剛輕易地格開。
“就這點本事嗎？真是讓人失望?。 泵擅嫒诉叴蜻吅?，聲音里的挑釁像針?biāo)频脑恕?
他明明被壓得連連后退，后背都快貼到墻上了，眼神里卻沒有絲毫慌亂，反而透著股執(zhí)拗的亮——像是在故意激怒對方，又像是在享受這場被碾壓的打斗。
余剛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每一擊都帶著“呼呼”的風(fēng)聲。
蒙面人只能狼狽地抬手格擋，雙臂很快就被打得發(fā)麻，嘴角卻還在不停叫囂：“再加把勁啊！這點力氣，撓癢癢呢？”
有好幾次，余剛的拳頭擦著他的臉頰過去，帶起的風(fēng)刮得他面罩都歪了，露出底下滲著血絲的嘴角。
可他就是不認(rèn)輸，哪怕被逼到墻角，也會拼盡全力踢出一腳，哪怕那腳根本夠不著對方，只是徒勞地在冰面上劃出一道白痕。
寒風(fēng)卷著兩人的喘息聲在小道里打轉(zhuǎn)，余剛越打越不耐煩，這蒙面人就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明明不堪一擊，卻硬撐著不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