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氣躁的西安城外狼煙四起,紅色與黑色人流覆蓋廣袤關中平原形成朵朵斑塊。凄厲的牛角號驚飛鴉雀,沉悶戰(zhàn)鼓聲令人心驚肉跳。戰(zhàn)旗似海,長矛如林,戰(zhàn)馬嘶鳴中隱隱傳來馬蹄卷起的驚雷。高大的西安城墻冒起滾滾黑云,大順軍戰(zhàn)兵在軍官的催促下正將箭矢一捆一捆地搬上城墻。城內寺廟和大戶人家的房屋被拆毀,巨石地基和粗大的木梁變成守城武器,門板被大順軍改造成守城用具馬面,每一個垛口都擺放著粗壯的撞桿。沿著城墻整齊碼放一口口鐵鍋,鐵鍋下柴火已經(jīng)點燃,鍋前數(shù)口大缸中裝滿黃色糞水,滾開的金汁散發(fā)出陣陣惡臭彌漫令人作嘔。大順軍戰(zhàn)旗飄揚,旗手用繩索把旗幟固定于墻垛;弓箭手掛上弓弦張弓檢查,守軍擦拭盾牌,磨刀石前排滿前來磨刀軍卒。軍官手持木棍來往巡視,時不時抽打犯錯士卒。城墻之下密集的鹿角尖頭朝外,預示著進攻一方通過這里將付出血的代價。西安城外護城河早已干渴,板結開裂的河床訴說它曾經(jīng)水草豐盈。
守城的大順軍深知對面破奴軍作戰(zhàn)兇狠,圍困孤城沒有退路的大順軍,打算以命相搏捍衛(wèi)他們最后的尊嚴。城外備戰(zhàn)的破奴軍首先是要在城門外險要之地扎下穩(wěn)固營盤,防備城內大順軍可能出現(xiàn)的反撲。因此,他們在城門外二里先修建一道齊胸高三尺厚土袋護墻,這道護墻長約百丈,兩頭修建三個緊緊相通半月形軍寨。護墻后配以弩炮梅花陣,存放彈藥的臨時庫房外附厚實土袋,即便是大順軍從城墻上發(fā)射實彈擊中這個庫房,也不會造成彈藥殉爆。二里半之外弩炮剛剛能達到無順風時最大射程,破奴軍弩炮炮手正向城墻發(fā)射實彈進行定位。在主陣前六十丈還有一道三尺高護墻,這道護墻每一段只有十來丈長,它們將為弩炮箱車提供保護。西安城門眾多,每一個城門外都有破奴軍類似陣地。第一次來到西安城的破奴軍白骨營主將盧象升,就被西安城高大雄偉的城墻所震撼。
其寬大的護城河,巍峨高聳的城樓都在訴說著他曾經(jīng)地輝煌。別的不說,僅僅一個長樂門雄壯(西安東門)就足以令人仰慕。西安城長度約二十五里,基座乃用巨石鋪就,在寬大城墻上跑馬輕而易舉。東西南北四個主門門樓分為三重,閘樓在外,箭樓居中,正樓在里,箭樓與正樓之間的圍墻形成甕城。當年闖軍占領西安城時,李自成看到長樂門城匾時對部下說道:“若皇帝長樂,百姓就要長苦了?!?,結果是激憤的闖軍士卒燒毀了長樂門箭樓。別看長樂門箭樓被大順軍燒毀,坍塌的城樓依舊是一道不可輕易逾越的天險。僅憑白骨營手中弩炮和人力想要攻下這座堅城,饒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盧象升也不敢夸下??凇5竭_西安城北的盧象升,下令全軍重點封堵西安城各個城門,蒙古騎兵日夜巡視,他就害怕大順軍乘機突圍。兵法有云:孤城勿守,盧象升就是要把西安城與城外大順軍殘部割裂開來,斷絕其里應外合的念想。
在這點上盧象升做得非常成功,面對全部是騎兵的破奴軍和蒙古騎兵,外圍的大順軍殘部根本就不敢靠近。李自成曾經(jīng)下令老營三千騎兵從南面永寧門試探突圍,遭到了渠大勝協(xié)六千騎兵極其附屬蒙古騎兵的圍攻。也就是在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這支大順軍騎兵遭到了慘敗,最后能逃出戰(zhàn)場的僅僅只有三十來人。至此,大順軍再無突圍的膽量。最先到達西安城增援的是山地部隊王華部一萬五千騎兵,他們輕裝馳援收緊了對大順軍的包圍。隨著天熊營羅天部、破奴軍炮隊楊奎部、明軍吳三桂、大同邊軍王樸部抵達西安城下,大順軍要想突圍基本成為幻想。在主將盧象升的調派下,白骨營駐防西安城正北;王華部堵截西面;最后來到戰(zhàn)場的天雄營在南,吳三桂和王樸十六萬明軍控制正東,杜小山督察隊于明軍身后扎營。破奴軍天熊營軍制構成極為特殊,除了一萬八千戰(zhàn)兵外,還有一萬一千人督察隊。天熊營督察隊總管杜小山,在到達西安城不久,就接到張大帥對盧象升的處罰軍令。
杜小山這個黑臉包公二話不說,馬上點齊八千督察騎兵前往白骨營。杜小山在進入白骨營前,拿出張大帥金牌調白骨營督察隊二千人馬包圍主將盧象升大營。破奴軍軍規(guī)明文規(guī)定,任何阻攔督察隊執(zhí)行軍法的行為都將視為謀反,破奴軍驕兵悍將們,看著比他們更加驕橫的督察隊騎兵,一個個噤若寒蟬。破奴軍主帥張平安對謀逆之人歷來下手狠毒,都統(tǒng)領武天興算是破奴軍中老將領,謀反失敗后雖然說是張大帥賞了個全尸,隨后傳聞武天興被張無忌用銅錘砸,碎了身上所有骨頭悶血而亡。在白骨營中有不少金狼營孩兒兵出身的軍官,他們努力維持本部士卒不參與對抗督察隊執(zhí)法。真可謂一物降一物,執(zhí)行軍法從不打折扣的杜小山也有他的克星,此人正是天雄營主將羅天。自羅天出任天雄營主將之日,杜小山就被張大帥指派幫助羅天震懾違抗軍令之人。杜小山為人忠義,卻有一個腦子不好使的毛病。
每當杜小山因此惹禍上身時,都靠羅天出面化解,這也造成了杜小山對羅天打心底的佩服。可以這么說,杜小山對羅天聽計從。張大帥的處罰軍令單獨給的杜小山,在羅天得到消息時杜小山已經(jīng)拿金牌調白骨營督察隊包圍了盧象升軍帳,急得羅天單騎追趕愣頭青杜小山。羅天追上杜小山后,直接向杜小山討要張大帥軍令??戳T,羅天不由得長嘆一聲,讓杜小山撤軍回營。杜小山倒是聽話,他當即下令督察隊收軍回營。這一路上羅天逐句逐字地向杜小山解說張大帥軍令內涵,重點強調張大帥戰(zhàn)后清算盧象升違抗軍令一詞。雖然杜小山也認可羅天的說詞,但張大帥軍令的威嚴必須維護。這個難題在聰明的羅天面前不是問題,參與過對大順軍作戰(zhàn)的蒙古騎兵自然成為了替死鬼。很快,三千蒙古騎兵被破奴軍督察隊抓捕,當著十余萬明軍面前斬殺執(zhí)行軍法。一次處斬三千人,著實令吳三桂部和王樸部明軍震撼。
在明軍心底還存有對蒙古騎兵的畏懼,畢竟雙方對峙數(shù)百年,明軍對戰(zhàn)漂浮不定的蒙古騎兵歷來是負多勝少。可蒙古人在破奴軍面前就像是溫順地綿羊,絲毫不敢生出反叛念頭,使得明軍都在想,大家都是漢人為何差距這么大呢。身為一方主將的盧象升也知道,這三千蒙古騎兵是為他獲罪而死,他卻連多余的好話都不能講。盧象升此時也不得不面臨艱難的選擇,要是阻攔杜小山行使軍法,他這個出頭主將很可能就會被杜小山罷免。盧象升還有除盡天下流寇的理想,不能因這件事影響他實現(xiàn)理想。為安撫幫他出力剿賊的蒙古人,盧象升只能拿出白銀為冤殺的蒙古人進行撫恤。這場西安攻城戰(zhàn)役,盧象升將主要戰(zhàn)場擺放在正北面。他調楊奎炮隊于安遠門北面三里布陣,在此聚集了二百六十門火炮和五百余弩炮。面對寬大的護城河,搭建通行飛橋顯然有些費力。盧象升在征得督察總管同意后,調集蒙古人用土袋為進攻大軍填平通道。
根據(jù)情報處抓捕的敵軍獲悉,西安城內存糧最少可用四個月,盧象升要想產生圍困絕糧戰(zhàn)法根本行不通。況且四川石柱宣慰司總兵秦良玉,多次向華國公張平安發(fā)出緊急公文,希望破奴軍盡早入川剿滅流寇張獻忠建立的偽大西朝廷。出于對秦良玉的尊重,張大帥向盧象升下達軍令,務必盡早結束西安戰(zhàn)役,于當年秋季入川馳援四川,增援對獻賊作戰(zhàn)的秦良玉部。守衛(wèi)西安城的大順軍約有五萬來人,基本上都是精銳老營和孩兒兵,加上西安城里征集的青壯三萬余人,勉強能將二十余里的城墻站滿。大順皇帝李自成親自巡查城防,老于戰(zhàn)事的李自成很快就判明破奴軍主攻方向。在西安城外數(shù)量巨大的明軍分為兩個大營,南面為山海關吳三桂部,北面是大同邊軍總兵王樸大營。李自成用肉眼就能看到上萬擺放在寨墻上的攻城長梯,如此眾多的長梯預示著明軍會在東面發(fā)起強攻。
而正北面破奴軍炮陣密集,按照破奴軍攻城慣用火炮開路戰(zhàn)法,破奴軍主攻方向必定在此無疑。正西和南面破奴軍雖然有火銃兵在護墻駐防,其主力騎兵每日巡查不停,也就意味著這兩個方向只是牽制佯攻。有了這個判斷,李自成很自然地將防御重點放在了東面和西面。多年流竄作戰(zhàn)經(jīng)歷使得李自成并不擅長防守,加之西安城內缺乏火藥,面對以火器為主的破奴軍,大順軍守城倍感壓力。這幾日李自成著重觀察東面明軍的大營,他看到北面大同邊軍大營內旗幟繁雜,似乎由數(shù)十支各路軍隊構成。李自成略一沉思,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系,山西人鄉(xiāng)黨觀念重,這個大營里由山西官軍構成。他們肯定是不愿意去投山海關吳三桂,更愿意聚集在大同總兵王樸周圍。由此,李自成認定這里大有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