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快九點的時候,他大步流星從外面回來。
穿著厚重的軍大衣,雙眸犀利威嚴(yán),神情肅穆冰冷,身上的戾氣還未散去。似乎白日里有什么事情氣著他了,整個人的狀態(tài)還沒從戰(zhàn)區(qū)脫離。
正在打牌的長輩們見他回來了,熱絡(luò)上前圍著他寒暄,打聽外面戰(zhàn)況,他視線一掃,落在我跟孩子身上。
被長輩們關(guān)懷聲淹沒,他全身的戾氣漸漸散去,淡笑著回應(yīng)幾句。
寧瑜進(jìn)來匯報,“統(tǒng)帥,一切正常?!?
寧乾洲說,“你即刻動身,親自去軍中安撫楚天河,再巡察各地軍閥,重點敲打那些個不安分的。如若有人敢造次,參照徐州。”
摸清楚了哪些人有異心,便不至于敵方在暗,我方在明了。
寧瑜頷首,“紀(jì)凌修這邊,依然沒動靜。摸不到他把柄,他和他姑姑在海外藏很深,資產(chǎn)都轉(zhuǎn)移包裝過,未在他們名下?!?
“重點查他姑姑?!睂幥拚f,“他姑姑的舊情人,一個個查?!?
我?guī)е鴴傇坪托且翱葱∪藭?,聽見他們的談話,原來,寧乾洲還沒查到紀(jì)凌修在海外究竟藏身在哪個國家。
紀(jì)凌修回平京以后,更像是憑空消失了。
無論怎樣,寧乾洲都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靜等紀(jì)凌修現(xiàn)身。
寧瑜恭聲,“嶺南最近很安靜,許久沒有靳安的動靜了?!?
寧乾洲看了眼手表,兩個孩子蹦蹦跳跳親熱他。
寧乾洲說,“不急,飛蛾會撲火,他們都會往槍口上撞?!?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寧乾洲看向孩子們,“吃飯了嗎?!?
孩子答:吃了。
寧乾洲喚我,“施微,你過來?!?
我放下手上的書籍,走上前。他一把牽住我手腕,往外走去。
我用力掙脫,他說,“不是要儀式感嗎?瞧瞧去。”
我盤算著心中所想,放棄了掙扎。
“重霄,崇謙,跟上?!睂幥拚f了句。
兩個小家伙歡天喜地追了上去,我回頭看向親朋好友,她們等了寧乾洲一整天,說要一起上街看龍燈的。
結(jié)果寧乾洲不外出。
安全起見,也不允許我跟孩子外出湊熱鬧。
我喊了句,“叔父,叔母,各位親朋,你們自行安排,馬上龍燈就要游街了,希望你們玩得開心?!?
我一陣風(fēng)似的被寧乾洲牽走。
寧府的后山上修了一條長長的掛燈階梯,像是銀河蜿蜒從山頂流淌下來,在長夜里特別璀璨明亮,我說,“寧乾洲,大晚上的,你不帶我和孩子們?nèi)タ待垷?!帶我們來爬山??
我掙脫他的手,跟在他身旁。
孩子們別關(guān)了一整天,突然可以自由玩耍,興奮地奔跑在前面大喊大叫,道路兩側(cè)有林立的士兵駐守,森嚴(yán)又莊重。
“例行公事?!彼~上高高的階梯,我裙子不方便,他伸手向我,“來?!?
我遲疑片刻,握住了他的手,被他拉了上去。我說,“儀式感只是說說……”
當(dāng)時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不想讓他碰我。再者,嶺南那邊把計劃定在龍燈節(jié)這天,趁街道上人潮擁擠,方便救走我。
所以我才拿儀式感拖延。
寧乾洲竟然真的籌備了……
孩子們開心地圍在我們身邊奔跑,大笑聲響徹山谷。
今夜無風(fēng),云靜燈明。
寧乾洲厚重的軍大衣下,穿著冬季板正軍襯衣,灰色羊毛圍巾規(guī)整好看地結(jié)在領(lǐng)口處,將他俊朗白皙的容顏襯托得愈發(fā)高級體面。
他隨手拎過拏云提起,讓孩子高高跨坐在他的肩頭,拏云快活大笑的聲音傳來。
星野奔跑在前方,開心壞了。
我不明白,寧乾洲怎么精力這么好。處理了一天嚴(yán)肅緊急的軍政事務(wù),晚上怎么還能陪孩子們這樣玩兒。
我忍不住問了句,“你不累嗎?!?
“累什么?!?
“你昨夜沒睡……”
“車上睡過了?!?
他簡意賅。
我好奇,“吃了嗎?!?
他看我一眼,沒回答。
大概覺得我啰嗦了,我便沒吭聲了,寧乾洲走到哪里,都有人伺候,衣食住行,洗漱用品樣樣妥帖。所以我這些問題,在他看來,沒必要回答。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漫天星辰閃閃爍爍,路邊鋪滿的小燈像是星子墜落下來,我默默跟在他身側(cè),會是什么儀式感呢?
我被他折磨怕了,很擔(dān)心他會換種手段出其不意逼迫我。
他時不時輕輕咳嗽,登山讓人漸漸變得暖和,他咳嗽聲漸止。
登上山頂,孩子們贊嘆的聲音傳來。
山頂上修建了大型觀景臺,全玻璃構(gòu)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眺望。觀景臺內(nèi),沙發(fā)、望遠(yuǎn)鏡、藝術(shù)墻一應(yīng)俱全,糕點豐富,裝修奢華。
站在這個山頭,可以眺望整座亮如白晝的平京城,將街道上璀璨的龍燈盡收眼底。
孩子們沖進(jìn)觀景臺內(nèi),脫了鞋子,便在沙發(fā)上蹦蹦跳跳。拿起望眼鏡往天上看……
我說,“這……是為我準(zhǔn)備的儀式感?”
他說,“不是。”
我警惕,總是不相信他,擔(dān)心有什么陰謀。
他看著手表時間,“你什么都不想要,那便隨便借勢了?!?
話音落地,便聽孩子們驚喜的尖叫聲傳來,“媽媽!你看!快看天空!”
我仰頭看去,便見一道流星劃過蒼穹,起初只是一兩道淡淡的痕跡,很快,越來越多的流星劃過,明亮驚艷縱橫而過,像是下了一場流星雨,將天空粼粼鋪滿,稍縱即逝。
我平生頭一次看見這種巍巍壯觀的奇特景象,掀起內(nèi)心一陣陣狂瀾,看呆住了。
百年難遇!
忍不住伸手往天上抓了一把。
寧乾洲忽然將我托起,讓我坐在他肩頭,仿佛很多年前那個夜晚,視線翻越“人?!焙鋈粚掗熋骼势饋?,世界呈現(xiàn)在我眼前。
瞬間離天空更近了。
我輕輕尖叫一聲。
掙脫想要下來,他說,“別動?!?
不容置疑的聲音,我顧不上他,急忙抬頭看天象。
流星仿佛綴滿我眼眸。
“看見流星要許愿!”拏云急忙小手合十,跪在地上虔誠地說,“希望我和哥哥永遠(yuǎn)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快快樂樂不吵架不分開?!?
星野也急忙許愿,“希望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平安喜樂?!?
我心潮澎湃,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恐驚天上人。
流星雨持續(xù)了半個小時,期間,平京城燃放煙花,金燦燦的龍燈游走在平京大地上,整座平京城街道上的花燈布局串聯(lián)起來,竟然是我的名字:施微。
像是一朵巨大盛開的笑靨花。
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實。
讓人短暫地忘卻人世痛苦,逃避生離與死別。
煙花盛大,拏云吵鬧著也要坐上寧乾洲的肩頭,我趁機從寧乾洲的肩頭下來。
星野拽了拽我的衣袖,“媽媽,我可以把舅舅喊爸爸嗎。”
我怔住。
“你不要殺爸爸好不好?!毙且罢f,“我希望你們好好的,如果你傷害爸爸,我和拏云會恨你的?!?
從不真實的夢幻震撼中漸漸冷卻清醒,我看著星野堅定的眼睛,快樂被一點點剝離。
臉色蒼白下去。
看向?qū)幥?,他正看著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