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火焰在眼前不斷的撲騰著，但那也并不能打擾宇文曄的思緒，直到一個輕悠的氣息靠近，他才從幽暗的深淵里抽回自己的神思。

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商如意走到了身邊。

火光映照下，洗去了之前在蒼頭河岸邊沾染的那些血污之后，她的臉頰顯得格外的瑩白潔凈，只是比離開的時候清瘦了一些，看來也更惹人憐了一點。

宇文曄只覺得心頭不由得就是一軟。

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么，商如意已經(jīng)走過來坐下，想了想，又貼到他的身邊，再安靜了一會兒，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那柔軟馨香的氣息，立刻染了上來。

宇文曄微微一怔。

雖然這，對于夫妻來說并不算什么過分親昵的舉動，畢竟剛剛兩個人在馬背上，有過比這更親近的時候，可那時周圍沒人看著；但現(xiàn)在，他們處在營地中央，周圍來來去去都是忙碌的身影，甚至還能看到申屠泰走過來，一邊笑，一邊罵，將掙扎不休還想往這邊湊的善童兒拎走。

平時，商如意是不會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是在軍中，露出這種小兒女之態(tài)的。

這是怎么了？

想到這里，他微微側(cè)過臉，臉頰也貼上了商如意的額頭，一垂眸就能看到她不斷顫抖的纖長的睫毛，仿佛此刻她急促的呼吸，和不安的心跳。

宇文曄道：“怎么了？”

商如意道：“太子之位，怎么辦？”

“……”

“你們出征的時候，父皇說的是，誰能拿下太原，就能做太子?！?

“……”

“可是，你沒有進(jìn)太原城……”

剛剛善童兒就告訴了他，跟宇文曄同時進(jìn)攻太原的，便是宇文愆，他們是兩路人馬合并攻城；但她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帕夏將軍幾乎完全沒有抵抗，卻在回來的時候告訴阿史那剎黎，攻打太原的是宇文曄。

因為宇文曄，一直在城外。

即便到了戰(zhàn)爭的最后，宇文愆攻入了城中，宇文曄為了抓降兵來換人，也始終沒有進(jìn)城，所以逃出城的帕夏將軍才看到了他；而拿下了近一萬降兵的他也沒有停留，留下一半的人馬之后，便以“追擊窮寇”的理由立刻北上，往突厥牙帳來了。

那么拿下太原城的人，就只是宇文愆而已！

之前這一路風(fēng)雨艱難，在蒼柏山下救出宇文呈，冒險進(jìn)入祁縣收服雷過，還有聶沖等人潛伏太原城內(nèi)，與他們里應(yīng)外合……這一切的一切，卻只得如今這個結(jié)果。那這一仗，他們豈不是白打了？

想到這里，商如意的心里更是糾結(jié)的難受。

“都怪我。”

她從不愿大包大攬，也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但這一次的事，的確是因為她太沖動，一個人跑出祁縣，被阿史那朱邪抓住，才讓宇文曄甚至顧不上進(jìn)入太原城，只拿下降兵之后就立刻北上突厥救回她。

這一路的辛勞，都白費了。

而宇文曄卻沒有立刻接這話，他只蹙著眉，緊盯火焰的兩眼微微閃爍著，似乎真的在認(rèn)真的考慮到底是誰的錯。

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道：“罷了，我也有責(zé)任。”

“……”

“我不該聽了虞明月的鬼話，就在心里疑你；更不該只疑你，卻不肯來問你，才會讓你真的相信沈無崢的死訊，做出那么沖動的事?！?

“……！”

聽到虞明月三個字，商如意忍不住咬了咬牙。

剛剛，宇文曄已經(jīng)告訴了她，在瘟疫徹底解除，也就是他們目睹了安樂坊最后一批病人治愈離開的時候，虞明月趁著她離開時，單獨跟宇文曄說的那些的話。

雖然被自己搶走了一些記憶，可虞明月的所知所能，顯然比自己更多。

所以，她應(yīng)該很輕易就從自己拒婚，改嫁這些舉動中，知曉了自己的“算計”，也用這一點，去刺激了宇文曄。

這，其實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有的時候，手段越簡單，越有用。

更何況，商如意也回想起他們在談?wù)撆嵝羞h(yuǎn)對雷玉的感情時，宇文曄就曾經(jīng)說過，男人也有感情上的驕傲，不被愛不算什么，但被退而求其次，更被功利而選擇，這對男人來說也是極大的傷害。現(xiàn)在想來，他那個時候會發(fā)出這樣的感慨，顯然他也是這么想的。

而自己的一些所作所為，加上虞明月的挑撥，正好讓他陷入了這樣的困境當(dāng)中。

也才會讓兩個人，陷入這一段困局里。

如今，兩個人開誠布公，坦誠相待，困局已結(jié)，但大錯卻已筑成。

商如意甚至這個時候才有些回過神來，難怪從一開始，她對太原這一戰(zhàn)就有這么強(qiáng)的不安的預(yù)感——她從虞明月那里搶來的東西，有一些，成了她一種“本能”的所知，比如宇文淵將要登基為帝，成為大盛王朝的高祖的身份；有一些，成了她病弱時的夢魘，并不時重回她的夢中，比如太子的兵變和被殺，以及那一府人的悲慘結(jié)局。

再有一些，則成了她的預(yù)感。

只是這一次，哪怕是預(yù)感，也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的用處。

她果然，是有些沒用的……

想到這里，商如意又沉沉的嘆了口氣?？删驮谒娴挠行┫萑肓俗栽棺园那榫w里的時候，突然感到腦后的發(fā)髻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