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戲樓名為妙聆樓,雖然比天音樓稍小,但同樣是兩層高,一樣的結(jié)構(gòu),一樓大廳直接通到二樓樓頂。二樓沿著回廊隔開許多半敞開的雅間。這樣的結(jié)構(gòu),坐在雅間里正好對著一樓的戲臺。
如今時興的戲劇以昆曲為主,配音以笛蕭為主,曲調(diào)悠揚,尤其是水磨腔,沒有半點煙火氣。
《牡丹亭》是昆曲的經(jīng)典曲目,又是馳名天下的柳老板親自登臺,也難怪天音樓那邊如此熱鬧。不過妙聆樓的戲不但有煙火氣,而且很大。
兩人進場的時候,他們要看的新戲《無間道士》還未開場,演的是另外一出新戲《三堂會審嘉力雷》,說的不是東方故事,而是西方故事,臺上戲子也是西方打扮只聽得一位身著白袍的老生唱道："我乃圣廷大主教,奉樞機執(zhí)事之命,審判嘉力雷。帶嘉力雷。"
一人被帶了上來,頭戴禮帽,打著領(lǐng)結(jié),穿著燕尾正裝、馬甲、褲子、皮靴。
大主教道："大膽嘉力雷,上得堂來,因何不畫圣徽"
嘉力雷道："心中有女神,不畫也罷。"
大主教道："好一張利嘴,休要一逞口舌之能,還不將叛教惡行一一招來！"
嘉力雷道："大主教且聽道,我自幼喜天文星象,曾觀日月星辰,以教書為生,輾轉(zhuǎn)各處,廣有學(xué)名,對圣廷不曾有半點不敬,今日里審判我所為何情"
一旁首主教道："大主教！這嘉力雷是早有準(zhǔn)備,不如先審他的女兒瑪利亞。"
大主教道："小姑娘,爾父可曾做過萬里鏡"
一個穿著西方裙子的小姑娘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注一）
包間中,齊玄素聽得是哭笑不得："我算知道掌堂真人為什么不能接受新鮮事物了,換成是我,同樣接受不了。"
張月鹿倒是挺喜歡的,說道："你知道儒門為什么敗給道門嗎就是因為墨守成規(guī)、固步自封,最終變成了一潭死水,青黃不接,我們道門不能走儒門的老路,正是需要這些新鮮玩意。"
齊玄素道："未免新鮮過頭了。"
張月鹿并不強求齊玄素非要與自己口味一致不可,只是說道："你不要只看故事的表面,其實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西方圣廷審判嘉力雷,儒門罷黜百家,都是太陽底下無新事。"
齊玄素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道門鎮(zhèn)壓隱秘結(jié)社呢"
張月鹿一怔,搖頭道："不太一樣,嘉力雷也好,百家也罷,他們其實是無罪的,為了一己之私,無端鎮(zhèn)壓他們,是為不義?？纱蟛糠蛛[秘結(jié)社都是實實在在犯了大罪,就算死在道門手中,也死得不冤。"
齊玄素不由問道："除了已經(jīng)被點名的清平會、八部眾、‘客?！?、七寶坊之外,還有哪些隱秘結(jié)社都犯了什么罪"
張月鹿并不隱瞞,娓娓道來。
"紫光社,信奉紫光真君的隱秘結(jié)社,他們對于道門非常熟悉,經(jīng)常以各種手段引誘弟子加入其中,甚至偽造箓牒身份,打著道門的名號在各地傳教,不說普通人,就是許多道門中人都無法分辨他們的真?zhèn)?畢竟道門實在是太大了,西域道府的人很難熟悉齊州道府的人,遼東道府的人也很難熟悉嶺南道府的人。"
"這一類人,對于道門的名譽損害極大,又十分難以甄別,就像附著在道門身上的藤蔓。"
"還有知命教,說是知命,卻不是知天命,而是信奉司命真君。司命真君就是我們在刺木特堡遇到的那名古仙,掌管生死,他的信徒們也專注于生死之道。只可惜他們沒有逆轉(zhuǎn)生死的能力,反而走入了養(yǎng)尸養(yǎng)鬼的歧途之中。道門之所以嚴(yán)加限制養(yǎng)尸、養(yǎng)鬼之術(shù),與知命教也大有關(guān)系。"
"一開始他們還只是挖掘墳?zāi)贡I取尸體,后來逐漸發(fā)展為直接殺人,并將生魂獻祭給司命真君,更有極端之人,將活人改造為僵尸之流,體魄異常強悍,又有部分靈智,比天然形成的僵尸更為厲害。"
"這等隱秘結(jié)社,便不得不除。"
者無心,聽者有意,齊玄素忽然想到清平會在自己身上做的改造,心中不由一驚,暗忖自己該不會已經(jīng)成了僵尸吧
不過齊玄素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是清平會成員,不是知命教的成員。張月鹿說過,清平會的背后多半有道門大人物支持,可能涉及到道門內(nèi)部的爭斗,與信奉司命真君的知命教不是一路人才對。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清平會與知命教有什么交集,如果自己真成了僵尸,在高人云集的玉京城中,也早被識別出來了,哪里還能光明正大地出入玄都。自己今晚真是有些過于緊張了,疑神疑鬼,進退失據(jù)。
張月鹿忽然問道："天淵,你好像很緊張"
齊玄素瞬間回神,心思急轉(zhuǎn),面上卻是半分不顯："其實……每次獨處的時候,我都會有些緊張。"
張月鹿亮出雪白的手掌,玩笑道："你是不是沒完了又想說我像猛虎、似蛟龍你再這么說,別怪我不客氣,讓你領(lǐng)教下我那堪比猛虎的掌力。"
齊玄素告饒道："我可不是你的對手,我聽說有位李家公子叫李天貞,就是被你打出了玉京。"
張月鹿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輕聲問道："你聽誰說的是不是有人找你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