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茂盛的老槐樹下,陸定打個(gè)哈欠,睜開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循聲看向官路。
看到一輛黑頂馬車。
徐姑娘回來肯定不會(huì)坐馬車。
紅日已西垂,陸定最后看一眼馬車后面,確定路上再無騾車驢車,起身準(zhǔn)備回家了。
斜著朝通向柳溪村的那條小路走去,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蹄聲停了。陸定隨意望過去,就見一個(gè)穿淺綠褙子的姑娘拎著包袱下了馬車,與車夫說了什么,然后就退到了路邊,身段窈窕纖細(xì),如野草叢中靜靜開放的一朵小花,亭亭玉立。等馬車轉(zhuǎn)個(gè)方向往回走,她繼續(xù)看了一陣似在懷念送別什么,這才往東轉(zhuǎn)身,踏上了這條小路。
離得遠(yuǎn),陸定看不清那姑娘的面容,但他隱隱覺得,這就是大哥心心念念的徐家姑娘!
那他該躲起來還是出去見見她
只是一瞬間,陸定就有了決定。
他快步朝路上走去。
路南是莊稼地,路北因?yàn)榈貏莶黄?靠近岔路口這段就荒著了,只生了幾棵粗細(xì)不一的楊樹槐樹,也不知是誰種的。凝香抬頭往前走,很快就注意到了有個(gè)少年正往路上趕了過來,她看了幾眼,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對方停在前面,回頭看向她這邊。
此時(shí)兩人相距約莫百十步,凝香最先注意到了對方那雙酷似陸成的桃花眼。帶著一絲疑惑回頭,確定身后沒有旁人,凝香再看過去時(shí),不禁放慢了腳步,越看越覺得少年郎身量與那天凌晨去自家門口接她的陸定十分相似。
是陸定嗎凝香試探著問道。
陸定沒聽見。
看著越走越近的綠衣女子,看著她白皙嬌美的臉龐,特別是那雙清澈美麗的杏眼,他就像粗鄙的農(nóng)夫突然遇見了仙女,整個(gè)人都是愣的,不敢相信隔壁村子竟有這么美的姑娘,更不敢相信對方有可能會(huì)成為他的嫂子。
可如果她不是這樣好,大哥怎么會(huì)那般執(zhí)著
之前無法理解的,在看到真人后,陸定突然就明白了兄長。
少年郎直勾勾地看著她,沒有惡意就是單純的驚艷,凝香微微紅了臉,因?yàn)椴淮_定他到底是不是陸定,凝香不再說話,慢吞吞往前走。
姐,你贖身了陸定很快回了神,不用問也知道她就是徐姑娘,有些拘謹(jǐn)?shù)睾傲寺暋?
真的是陸定。
凝香松了口氣,否則左右無人突然冒出個(gè)比她高的男子,特意等她靠近,真有點(diǎn)嚇人。
確定了身份,凝香朝陸定笑了笑,一邊摸索包袱里面一邊笑道:是啊,你怎么來了這邊
贖身了,再也不是奴籍了,再也不用離開家里了,凝香渾身輕松,笑起來也特別好看。
陸定沒再多看,這是大哥喜歡的姑娘,是未來嫂子,再好看他也得守規(guī)矩。
我大哥讓我來守著的,今天是第五天。陸定一副很平常的語氣道。
為啥要藏著掖著讓徐姑娘知道大哥多盼著她贖身,她才會(huì)更明白大哥對她的心。
凝香萬萬沒料到陸定會(huì)這樣說,更沒想到陸成竟然派弟弟來盯著她何時(shí)贖身,怔愣過后,小臉噌地紅了。知道越沉默越尷尬,凝香一邊往前走一邊小聲問他,你什么時(shí)候來的
陸定刻意落后一步,實(shí)話道:晌午吃飯前就來了,正要回家,姐就來了。
那你晌午沒吃飯凝香皺了皺眉,有點(diǎn)氣陸成胡鬧了。
陸定想到昨晚被大哥打的那兩下,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說了實(shí)話,二哥提前做飯,我吃過才來的。
凝香總算舒服了些,否則就算陸定過來等不是她的意思,她也覺得愧疚。
然而想到上次陸定也被陸成指使,披星戴月來接她,然后又被陸成打發(fā)了回去,覺都睡不好,凝香忍不住替陸定不平,細(xì)聲道:他不在家,你為何這么老實(shí)聽他的,以后再有這種事,你假裝答應(yīng)他,別真來等了,這么熱的天,在屋里待著多好。
溫溫柔柔的聲音,陸定聽了渾身舒暢,被大哥打的地方都不疼了。
還是嫂子好。
這樣好的嫂子,必須幫大哥娶回來。
看著地面,陸定終于替兄長說話了,大哥關(guān)心你,他去果園干活沒空,我本就該幫他,姐別怪我大哥吧,他平時(shí)對我們都挺好的。
向來寡少語的陸家老三,要么不說話,真想說了,能說會(huì)道絲毫不比兩個(gè)兄長差。
凝香就又被這話弄紅了臉,不知怎么接下去,凝香瞅瞅前后,將剛剛摸出來的錢袋遞了過去,低聲道:夫人心善,沒收我贖身錢,這是先前我跟你大哥借的二十兩,你替我還給他吧,再替我謝謝
替我謝謝他。
杜氏真的很好,非但沒要她的銀子,還派身邊的管事嬤嬤陪她去府衙銷了奴籍,擔(dān)心她等不到回家的車,又吩咐車夫送她一程。這樣的恩情,凝香無以為報(bào),只能逢年過節(jié)燒香拜佛時(shí),多替杜氏祈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