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小小的村莊與往常一樣寧靜。
住在東北角落的徐家兩房難得都睡了一場懶覺。
姐姐,你胳膊酸不酸阿木鉆到姐姐被窩里,靠著姐姐肩膀問道。
凝香抬起胳膊試了試,笑道:酸啊,都快抬不起來了,今天阿木幫姐姐喂雞好不好
阿木乖乖地點頭,眼睛亮亮地望著姐姐,嗯,我胳膊不酸。
他就在樹底下跟阿南玩了,陸大哥知道他偷懶沒干活,依然偷偷給了他二十個銅板。
想到自己賺的二十個銅錢,阿木就特別開心。
小家伙回家就把錢給了姐姐,所以凝香知道這事,不過陸成喜歡弟弟,她也不會堅持拒絕。
姐弟倆在被窩里玩了會兒,聽到東院傳來動靜,就都起來了,穿衣裳時,凝香只覺得腰酸腿也酸,回想自己在侯府那幾年很少干力氣活,不禁苦笑,好吃好喝的,真是養(yǎng)嬌氣了,得快點習(xí)慣才行。
開了屋門,凝香看了眼西屋,先去打水洗臉。
她與阿木都洗完了,管平才出來,默默地舀水,去了北院。
你身上酸不酸
阿木去后院玩了,凝香隨著管平去了西屋,坐在炕上看管平梳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鄉(xiāng)下房子破舊,你接了這份差事本就委屈了,現(xiàn)在還勞累你跟我們做農(nóng)活兒。下次再有這種事,你找個借口推掉就是,我大伯母不會說什么的。
凝香想通了,她得盡量跟管平打好關(guān)系,有了交情,管平給裴景寒回話時才會幫著她一點,雖然看管平冷冰冰的,這種希望不大。好在凝香本來就不厭惡管平,對她好點也沒覺得有多違心。
管平沉默,面無表情地聽小姑娘柔聲細語,梳完頭了,她走到凝香身邊,看眼灶房,低聲道:昨晚世子派人來傳話,今天午后在北河等你。
凝香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凝固了起來。
摘果子之前,她天天盼著裴景寒快點回來,早點了斷,是死是活痛痛快快的,不必日夜?fàn)磕c掛肚。昨日去摘果子,見到陸成了,掙了出府后的第一筆工錢,早上醒來渾身酸痛也滿心歡喜,歡喜地暫且忘了裴景寒將歸,管平卻告訴她,晌午裴景寒就到了。
就像準備死的時候閻王不來,高興地不想死,閻王突然來催命了。
凝香呆呆地看著管平身上她為她縫的新衣,好半晌,眼里才再次恢復(fù)光彩。
她笑了笑,站到地上道:好,吃完飯阿木睡著了,我就跟你去。
說完去后院找弟弟了。
管平繼續(xù)面對窗子站著,慢慢打量一圈這農(nóng)家簡陋的屋子,并未有一點即將交差的輕松。
過了不知多久,要吃早飯了。
外面凝香喊了她一聲,管平回神,走出了屋子,就見凝香牽著弟弟站在院子里,姐弟倆臉上都帶著笑,柔和的晨光照在他們身上,姐姐花容月貌,弟弟活潑可愛,明明很好看,卻看得她渾身難受,只覺得刺眼無比。
垂下眼簾,管平默默跟在姐弟倆后面去了東院。
凝香表現(xiàn)地與平日沒有兩樣,該怎么吃就怎么吃,與家人有說有笑的。管平在旁邊看著,越看越難以下咽。她知道凝香有多畏懼裴景寒,一個對權(quán)貴避之不及的農(nóng)家姑娘忽然不怕了,要么是得了應(yīng)對的籌碼,要么就是豁出去了。
她很清楚,凝香到底是前者還是后者。
一頓早飯,凝香吃得香,管平勉強用了一碗粥,再也不肯多吃。
她不想再看凝香赴死前的平靜,單獨回了西院,躺在炕上假寐。
事到如今,她也盼著晌午快到,早早有個結(jié)果。
灶房里忽然傳來腳步聲,是男人的。
管平立即坐了起來,盯著門簾。
管姑娘,你在里面嗎徐槐停在門前,有些結(jié)巴地問道。
何事管平心煩意亂,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都不想理睬。
聽出她話里的不悅,徐槐低下了頭,看看手里的果子,他藏了一晚上的果子,眼前浮現(xiàn)陸顧盼生輝的俊朗風(fēng)采。徐槐自卑,因為他沒有陸家有錢容貌也比不上陸,但他喜歡她,就算會被她拒絕,他一個大男人,至少得說出來,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管姑娘,我,我這里還有一個果子,想送你吃。
慢慢抬起頭,徐槐聲音顫抖地道,開始顫抖,后面就平穩(wěn)了下來,目光堅定地盯著門簾,仿佛視死如歸,管姑娘,我喜歡你,我也說不清楚喜歡你什么,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發(fā)誓,只要你愿意嫁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地里什么活兒都不用你干,我掙錢養(yǎng)你。管姑娘,我不求你馬上答應(yīng)我,只求你給我對你好的機會,你愿意的話,吃了這個果子吧,不愿意,那我,我不會再糾纏你。
說著,將右手從一側(cè)門簾縫隙里伸了進去。
男人的手掌厚實夸大,布滿了一層繭子,手心上卻托著一個紅紅的沙果,雖然很小,卻是全紅的,如紅玉雕刻而成。管平看呆了,昨天她摘了那么多果樹,都沒看見比這個更紅的果子,徐晧是不是也知道這果子特殊,所以才偷了藏了來送她
一個莊稼人,能送的可不就是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管平冷笑。
她在徐家住了十幾天,最煩的就是徐槐,她瞪過了威脅過了,他還是不肯死心。
拿走,記住你說的話,再有下次,我廢你一條手臂。
姑娘人冷,話更冷。
徐槐不受控制地打個哆嗦,手一顫,果子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