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寶坤此人深諳明哲保身之策,向來都是不偏向任何人的,他不摻和朝中爭斗,亦不靠攏任何人。

世家那邊不是沒有拉攏過他,就連朝中那些個皇子也曾朝著他示好,往日宋鴻在朝之時也曾想方設(shè)法想要交好這位手握實權(quán)的朝臣,可是他表面看似與任何人都關(guān)系和睦,實則私下半點都不往來,但蕭厭居然能讓錢寶坤"另眼相待"。

想起錢寶坤離開前殷殷叮囑,宋瑾修輕嘲："錢尚書誠心待您,蕭督主不覺心中有愧"

"棠寧待你真心時,你愧疚過"

一語說的宋瑾修狼狽難堪,蕭厭神色冷淡地道："你替本督做事,本督放你活路,宋國公府的事情不牽扯于你是拿什么換來的,宋大人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你既能構(gòu)陷陸家時面不改色,就別來本督面前說些良善之,平白惡心了本督,本督不介意送你再回詔獄。"

宋瑾修臉上乍青乍白。

蕭厭見他閉嘴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宋大人啞了"

曾經(jīng)的天子驕子早就今非昔比,哪怕再難堪,宋瑾修死死咬著牙依舊選擇了低頭："是下官逾矩,蕭督主見諒。"

蕭厭眼神疏陌："別再有下一次。"

宮門前來往行人雖然不多,可是宋瑾修卻覺得自己臉皮像是被人趴下來扔在地上踩踏,那不遠處守門的侍衛(wèi)瞧著這邊看過來的目光,更讓他羞恥至極。

蕭厭看著他隱隱漲紅的臉,轉(zhuǎn)身就朝著不遠處馬車走去,宋瑾修卻是突然抬頭叫住了他："蕭督主。"

蕭厭腳下一頓。

"棠寧她……還好嗎"宋瑾修低聲問。

"離了宋家,自然是好的。"

蕭厭側(cè)首時下顎輪廓嶙逸,眼簾輕掀帶著一絲直戳人心的銳利,叫人忍不住想要避開眼不敢直視。

"當(dāng)初宋大人從未在意過棠寧,亦在她和令妹之間選擇了想要庇護的人,如今就別三心二意再來叨擾我家小孩兒,有些舍棄過的東西,不是想撿就能撿回來的,棠寧也不會回頭去咽吐出去的廢棄之物,宋大人想來應(yīng)該明白"

他輕掃過宋瑾修瞬間蒼白的臉,神色冷漠。

"令妹得你庇護,陛下已經(jīng)命人將她放了出來,宋大人也該早些去詔獄接她才是。"

一句"令妹",讓得宋瑾修整個人狼狽至極。

他嘴唇嚅動了動,想要說一句他未曾舍棄棠寧,想說當(dāng)初他不知道宋姝蘭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一碗水端平讓她們姐妹和睦,可是對上蕭厭冷漠黑眸,想起棠寧曾遭遇的一切,那所有反駁的話都卡在了喉間,讓他滿是蒼然愧疚。

宋瑾修只覺得自己像是變成最為可笑的存在,就像是蕭厭說的,他跟棠寧之間早就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兄妹",他對棠寧來說是她早就舍掉的廢棄之物。

她已經(jīng)有兄長了,這個人不是他。

蕭厭沒去理會宋瑾修變化不斷的神色,只轉(zhuǎn)身就徑直離開。

等馬車駛離宮門前后,縉云就著簾子掀開的縫隙還能看見站在宮門前的年輕人,他扭頭朝著蕭厭道："督主,這宋瑾修非良善之輩,陸家的事他能毫不猶豫就攬了過去,為了取信陛下謊張口就來,您放他出來,萬一他將來反咬一口……"

"陸家的事,需要一個契機。"

他原本是想要讓錢寶坤來當(dāng)這個挑起事端的人,可這位錢尚書實在"真誠"的讓人有些不忍心。

想起錢寶坤之前的殷殷叮囑,那恨不得將他引為知己的模樣,讓蕭厭靠在車壁上忍不住低笑了聲,轉(zhuǎn)瞬才繼續(xù)說道："宋瑾修這人雖然虛偽了些,卻是有真才實干的,而且他為保自身能放低身段朝我低頭,不惜跟毀了宋國公府的人服軟,足可見他心思城府非常人可比。"

"宋鴻犯的那點兒事情不至于誅了宋家滿門,就算是問罪,宋瑾修也頂多就是流放,可于他這般心性之人,離開京城反而是鷹翔于空留了禍端,倒不如將他困在京城這潭渾水之中,借著他跟陸家之間仇怨,將他置于世家對立。"

"他就算厭憎本督,在他翅膀硬了之前也離不開本督,更不敢反咬一口。"

蕭厭從未想過要收服宋瑾修為己所用,只是若單純利用一番,讓他來成為掀開陸家陰暗之事的"契機",對他來說剛剛好。

世家不會放過構(gòu)陷陸家的宋瑾修,宋國公府先前所為也讓宋瑾修不可能再融入那些清流朝臣,他就算官復(fù)原職,想要更進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待到宋瑾修羽翼豐滿之時,他也早就已經(jīng)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屆時若壓不住一個宋瑾修,又何談其他

更何況蕭厭看出宋瑾修對宋棠寧有種極為古怪的"愧疚",不僅僅是對那宋姝蘭突如其來的冷漠,還是今日只因為知道陸執(zhí)年冒犯了宋棠寧,就毫不猶豫選擇對付陸家的決絕。

這份愧疚足以他對棠寧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