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辰時正刻,蘇晉已等在墀臺上候?qū)徚恕?
今日的審訊不同于往常,事關(guān)皇子國體,都察院柳朝明,刑部沈拓,吏部曾友諒,光祿寺馬少卿等人已在奉天殿里頭面圣大半個時辰了。
戶部沈奚姍姍來遲,半刻前才進去。
俄頃,墀臺另一端又走來四人,正是太子朱憫達,七王朱沢微,十三王朱南羨,與十四王朱覓蕭。
他們分別身著明黃,淺朱,深紫,竹青四種顏色的袍服。
上有蒼天茫茫,下有宮閣長風(fēng),四人風(fēng)姿威儀,仔細(xì)看去,卻各有各的不同。
朱憫達不可一世,眉目端肅;朱沢微五官陰柔,眉間一點朱砂;朱南羨劍眉星眸,英姿勃發(fā);朱覓蕭白膚秀目,眼中卻帶有一絲輕慢。
但到底是皇子龍孫,四人一同走來,氣度煌煌,仿佛這天地之間只能容得下他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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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奉天殿殿前內(nèi)侍與虎賁衛(wèi)侍衛(wèi)長同時高唱道:跪——
一時間奉天殿延至墀臺,數(shù)百人齊齊跪地。
四人來到殿前,一名內(nèi)侍從殿內(nèi)退出來道:稟四位殿下,陛下還在問左都御史與沈尚書的話,請殿下們稍后片刻。
朱憫達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內(nèi)侍跪下磕了個頭,彎著腰退回進奉天殿去。
朱覓蕭哎了一聲道:十三皇兄,皇弟我真是好妒忌你呀,你說從小到大咱們這么些兄弟,有摩擦是常有的事,互相打一架斗斗嘴便也算了,怎么每回輪到你身上,父皇就這么上心呢
朱憫達斜乜他一眼,輕蔑道:你既從小妒忌十三,怎未見得你跟他學(xué)半點好
朱覓蕭嘖嘖兩聲:學(xué)甚么胸?zé)o城府,還是直來直去沒辦法,皇弟頭上可沒一個太子哥哥鎮(zhèn)場子,凡事得靠自己呀。說著又無不惋惜地看著朱沢微:七皇兄,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生要招惹十三哥,你莫不是忘了,這么多年父皇哪回不是最偏寵他真真令人因妒生恨。
朱沢微與朱憫達一樣,都當(dāng)朱覓蕭是個蠢貨。
他淡淡道:因妒生恨是你的事??戳酥炷狭w一眼,溫聲道:十三,自你從西北回來,為兄還未好好為你接風(fēng)塵。小時候,大家兄弟不也走得十分近,而今長大各自就藩,要是因生疏生了誤會就不好了。
朱南羨只道:七哥說笑了。
朱沢微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微微一笑,負(fù)手步到奉天殿另一旁,對殿門前跪著的人道:你叫蘇晉
蘇晉稱是。
朱沢微又道:你抬起臉來,讓本王看看。
蘇晉沉默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
是清致端秀。朱沢微似乎頗意外地點了點頭,又回頭看著朱南羨道:十三,當(dāng)年你那頓血淋淋鞭子就是為他挨的說著溫和一笑:既這樣,不如就由本王做主,回頭跟曾友諒打個招呼,把他派給你做個侍讀如何
朱南羨一愣,不由看向蘇晉,見她正怔怔地看著自己,卻在目光對上的一刻,將眸子垂了下去。
朱南羨剛想說甚么,奉天殿的內(nèi)侍出來通稟道:四位殿下,陛下有請。
朱憫達當(dāng)先抬步邁進了奉天殿,朱南羨跟在朱沢微身后,路過蘇晉跟前,腳步微微一頓,然后目不斜視地步入了殿內(nèi)。
內(nèi)侍這才又道:京師衙門的蘇知事陛下也命你進去。
蘇晉五年前也進過奉天殿。
那是她殿試與唱臚之時。
時隔經(jīng)年,再入奉天殿內(nèi),左手邊立著天子皇孫,右手邊站著高官權(quán)臣,上首的帝王雖已年邁,但一雙鳳目不怒自威,堂堂天子之儀令人不敢直視。
她自深殿上拜下,聽得殿上那人道:你就是蘇晉
蘇晉道:回陛下,微臣是。
景元帝道:聽小沈卿之,當(dāng)日正是你聽見吏部的人要加害老十三
蘇晉道:回避下,正是。當(dāng)日微臣躲在草垛子里,親耳聽到侍衛(wèi)說,他們是奉了吏部那位大人的命,要刺殺十三殿下。
景元帝道:你到馬府去做甚么
蘇晉道:為查故舊失蹤案,微臣的一位故舊乃今科貢士,日前莫名失蹤,微臣查到與尋月樓的老鴇有關(guān),而此人被馬府收作妾,于是趁著月宴,去查問下落。
景元帝道:沈卿,可有此人供詞
沈拓當(dāng)下呈上一份奏疏,一邊回道:稟陛下,供詞都在這本奏疏里。確如蘇知事所,這名叫作晁清的貢士,與尋月樓故去的頭牌寧嫣兒一起聽到馬少卿,陸員外與一名吏部大臣交涉,事關(guān)仕子鬧事一案。之后,馬少卿聲稱晁清聽到了不該聽的,要對他下手。
景元帝道:這么說,這晁清才是關(guān)鍵的證人了。他人呢
沈拓遲疑道:回陛下,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景元帝將奏折扔到地上,斥道:你們就是這么給朕辦事的
右手邊的臣子頓時跪了一地。
景元帝這才悠悠道:罷了,不見就不見了,沈卿,柳卿,你二人再著人去查,看看可還有人聽到這幾人究竟如何謀劃了仕子鬧事,還有,吏部的那人究竟是誰。他說著一頓,又問,曾卿,你怎么看
曾友諒跪行著排眾而出,深深伏地一拜:稟陛下,臣雖不知吏部中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謀劃了鬧事一案,但想必此人必定與謀害十三殿下的人也脫不了干系,是臣管教無方,待臣回去后仔細(xì)查過給陛下一個交代。他一頓,又道,不過陛下,仕子鬧事一案是小,但十三殿下被誘赴馬府之局,險些喪命,殘害皇子等同謀逆,不得不細(xì)查啊。
曾友諒明知此案的關(guān)鍵得從晁清入手,卻又將圣上的視線轉(zhuǎn)到馬府局的誘因之上。
好一招以退為進,聲東擊西。
果然,景元帝的目光落在朱南羨身上,問道:十三,你當(dāng)日為何要赴馬府之局一頓,寒聲道:朕倒是聽人說,你仿佛是為這名蘇姓知事而去的
朱南羨微一沉然,道:回父皇的話,是。
話音落,滿堂嘩然。
景元帝右手一拍龍椅,斥道:不知輕重!來人——
未等他說完,朱南羨忽然直直跪下,鄭重道:父皇,但兒臣這么做,更是為了大皇兄與七皇兄。
朱南羨從來胸?zé)o城府。
所以此一出,朱憫達一怔,朱沢微一凝,朱覓蕭一驚,柳朝明頓了頓,了然地看了沈奚一眼,沈奚無辜地眨了眨眼。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