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蘇晉很小的時候打翻過一個青花瓷瓶。
那是她祖父最珍愛之物,
是四十年前,他隨景元帝起兵之時,自淮西一欺世盜名的州尹手中繳獲的第一件珍寶。
景元帝隨手給了他,說:若有朝一日江山在我之手,
當(dāng)許你半壁。
她的祖父是當(dāng)世大儒,
胸懷經(jīng)天緯地之才學(xué),
也有洞悉世事之明達(dá)。
后來景元帝當(dāng)真得了江山,曾三拜其為相,祖父或出任二三年,最終致仕歸隱。
蘇晉記得,祖父曾說:自古君權(quán)相權(quán)兩相制衡,有人可相交于患難,卻不能共生于榮權(quán),
朱景元生性多疑,屠戮成性,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看來這古今以來的‘相患’要變成‘相禍’了。
后來果然如她祖父所,景元帝連誅當(dāng)朝兩任宰相,
廢中書省,勒令后世不再立相。
那場血流漂杵的浩劫牽連復(fù)雜,
連蘇晉早已致仕的祖父都未曾躲過。
蘇晉記得那一年,
當(dāng)自己躲在尸腐味極重的草垛子里,
外頭的殺戮聲化作變徵之音流入腦海,
竟令她回想起青花瓷瓶碎裂的情形。
彼時她怕祖父傷心,
花了一日一夜將瓷瓶拼好,祖父看了,眉宇間卻隱有惘然色。
他說:阿雨,破鏡雖可重圓,裂痕仍在,有些事盡力而為仍不得善果,要怎么辦
要怎么辦
蘇晉不知,事到如今,她只明白了祖父眉間的惘然,大約是追憶起若干年前與故友兵馬中原的酣暢淋漓。
舊時光染上微醺色尚能浮現(xiàn)于閑夢之中,醒來時卻不甘不忍昔日視若珍寶的一切竟會墮于這凡俗的榮權(quán)之爭焚身自毀。
蘇晉想,祖父之問,她大概要以一生去求一個解,而時至今日,她能做到的,也僅有盡力二字。
朱南羨疾步如飛地把蘇晉帶到離軒轅臺最近的耳房,回頭一看,身后不知何時已跟了一大幫子人,見他轉(zhuǎn)過身來,忙栽蘿卜似跪了一整屋子。
這耳房是宮前殿宮女的居所,未值事的宮女當(dāng)先跪了一排,身后是一排內(nèi)侍,再往后一直到屋外,黑壓壓跪了一片承天門的侍衛(wèi),其中有幾人渾身濕透,大概方才跟著他跳了云集河。
朱南羨輕手輕腳地將蘇晉放在臥榻上,然后對就近一個宮女道:你,去把你的干凈衣裳拿來,給蘇知事?lián)Q上。
那宮女諾諾應(yīng)了聲:是。抬眼看了眼臥榻上那位的八品補子,又道:可是……
朱南羨覺得自己腦子里裝的全是糨糊,當(dāng)下在臥榻邊坐了,做賊心虛地遮擋住蘇晉的胸領(lǐng)處,又指著宮女身后的小火者道:錯了,是你,你去找干凈衣裳。
小火者連忙應(yīng)了,不稍片刻便捧來一身淺青曳撒。
朱南羨命其將曳撒擱在一旁,咳了一聲道:好了,你們都退下,本王要……他咽了口唾沫,為蘇知事更衣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一個也不敢動。
先頭被朱南羨指使去拿衣裳的宮女小心翼翼地道:稟殿下,殿下乃千金之軀,還是讓奴婢來為蘇知事更衣吧
朱南羨肅然看她一眼,拿出十萬分慎重,道:放肆,你可知男女授受不親
宮女噤聲,帶著一屋子女婢退出去了。
正好先頭傳的醫(yī)正過來了,見宮女已撤出來,連忙提著藥箱進屋,卻被朱南羨一聲站住喝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在門檻上跪了。
朱南羨又肅然道:本王方才說的話,你沒聽見
醫(yī)正一臉惛懵地望著朱南羨:回殿下,殿下方才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但微臣這……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榻上躺著的,大意是他跟蘇晉都是帶把兒的。
朱南羨一呆,心中想,哎,頭疼,這該要本王如何解釋
思來想去沒個結(jié)果,朱南羨只好咳了一聲,更加肅然地道:大膽,本王怎么說,你便怎么做,都是男的就可以不分彼此上手上腳了么,趕緊滾出去。
此話一出,醫(yī)正連忙磕了個頭,與一幫子仍跪在地上尚以為能上手上腳的內(nèi)侍一齊退了出去,臨到耳房外時還聽到朱南羨慎之又慎地再交代了一句:把門帶上。
醫(yī)正連忙將門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忍了忍實在忍不住,對垂手立于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宮前殿內(nèi)侍總管說:張公公,十三殿下這是……
張公公一臉晦氣地看了他一眼。
醫(yī)正一驚,一手往耳房指了指,又壓低聲音道:可老夫聽說,這榻上躺著的是京師衙門的一名知事啊。
張公公一臉晦氣地點了點頭。
醫(yī)正的下巴像是脫了臼,再問:殿下樣貌堂堂,品性純良,怎么、怎么染上這一口了
張公公一臉晦氣地說:怎么染上的且不提,要論就先論陛下與太子爺?shù)钕轮恢肋@回事兒,若知道還好,要是本來不知道今日又知道了,且曉得您與雜家為這榻上這位瞧了病,廢了心,蔣大人還是想想咱們這胳膊腦袋腿兒還能余幾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