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神祠那邊,陳平安與青同所看景致,各有側(cè)重,所以就各看各的,分出了先后。
等到青同逛完了諸多殿閣,發(fā)現(xiàn)陳平安已經(jīng)不在這座河伯祠廟內(nèi)。
走出祠廟大門,青同見一襲青衫,在那大池邊的柳蔭里邊,坐在一條小竹椅上,開始拋竿垂釣了。
青同走過去,問道：還有竹椅嗎
陳平安伸出手指在嘴邊,示意小點(diǎn)聲,再手腕一擰,多出一條青竹小椅,遞給青同。
青同坐在一邊,壓低嗓音,疑惑道：這是
陳平安微笑道：靜待天時。
見青同一頭霧水,陳平安便抬了抬下巴,提醒道：暫作水觀。
青同便凝神望向水面,池水如鏡,鏡中顯現(xiàn)出一處破敗不堪的府邸,畫卷中,人影幢幢。
是一種不算如何高明的地仙手段,掌觀山河神通。
村落那邊與孩子分別后,懷中鼓鼓囊囊的年輕道士,一個拔地而起,懸停空中,踮起腳尖,朝城內(nèi)那邊眺望一眼,咦,竟有些許污穢煞氣和神仙斗法的跡象莫不是一棟鬼宅不曉得今兒貧道叫徐無鬼嗎,好好好,要是你們好好商量,就就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連個灶房都不肯借與貧道,那就怪不得貧道替天行道一次了。
陸沉轉(zhuǎn)頭看了眼那個姓葉的孩子,將來到了神誥宗,說不定可以與秋毫觀那個叫阿酉的小道童,做個伴兒,一起修行,一起成長,處久了,就是朋友。
雙月為朋,在這只有一輪明月的浩然天下,何等稀罕,所以要愈發(fā)珍惜真正的朋友嘛。
陸沉一步跨出,直接來到一處傳聞鬧鬼的兇宅門外的街道,再一掐指,曉得了附近地界名為悟真坊,大宅曾是一處呂公祠,朱紅大門,蛛網(wǎng)密布,此處早就斷了祠廟香火,歷史上曾被拆毀重建為私人宅邸,之后又屢遭變故,多有鬼物作祟,最終大半房梁木材,都搬去了城外的汾河神祠,門口僅剩一只石獅子,脖頸之上,有一連串細(xì)微坑洼,好似珠子烙印。
此地竟然是供奉那位純陽道人的祠廟舊址,倒是一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陸沉嘆了口氣,純陽道友啊純陽道友,原來當(dāng)年在白玉京,咱倆是同為家鄉(xiāng)人,同逢異鄉(xiāng)處呢。如今你久不在浩然家鄉(xiāng),好不容易有座祠廟,不料竟然淪落至此。也好,就當(dāng)貧道今兒略盡綿薄之力,為你祠廟增添一點(diǎn)香火氣。
只是不知這呂喦,如今身在何處,青冥天下那邊也很久沒有呂喦的音訊了。
陸沉從袖中摸出一張黃璽材質(zhì)的符箓,嘴中默念著天靈靈地靈靈,神仙顯靈我就行,后退數(shù)步,單手作氣沉丹田姿態(tài),輕喝一聲,健步如飛往前跑去,一個腳尖點(diǎn)地,高高躍起,結(jié)果剛好只能踩在墻頭之上,幾次搖晃都沒能站穩(wěn)身形,一個后仰,重新落在街上,虧得當(dāng)下這條街上冷清無人,瞧不見這一幕滑稽場景。
只見那手持一張黃色符箓的年輕道士,又嘗試了兩次,終于一屁股蹲在墻頭上,起身后沿著墻頭一路貓腰,躡手躡腳而走,翻越一處屋脊,伸長脖子,見著了一場兇險萬分的廝殺,幾位看似師出同門的野修,各展神通,正在纏斗一位臉色慘白的紅裙婦人,依稀可見她脖頸系有一截繩子,約莫是個吊死鬼了,嬌叱不已,黑煙滾滾,又被那幫前來斬妖除魔的神仙老爺們憑借高妙術(shù)法一一打散,大體上屬于打得有來有回,一方丟出道法仙術(shù),一方還以鬼祟伎倆,精彩紛呈,可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了。
陸沉悄悄坐在屋脊那邊,偏移視線,后院內(nèi)有一本牡丹,從別處移植而來,歷經(jīng)數(shù)朝,成精煉形過后,道齡不小,約莫是此地的半個主人了,領(lǐng)著一幫冤死鬼,恐嚇陽間人,占據(jù)了這處大宅邸,看樣子倒是沒什么作孽的行徑,至多就是拐騙那些夜不歸宿的青壯酒棍、更夫之流,將他們魘了,領(lǐng)來此處云雨一場,偷些陽氣,天明時分再丟出宅子。
也難怪汾河神祠那邊的水神,對這棟大有來歷的宅邸,里邊發(fā)生的一切,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來沒有做出什么太過傷天害理的舉動,二來想要壓勝這處鬼宅,就得調(diào)兵譴將,等到雙方徹底撕破臉皮,放開手腳打起來,至少這座縣城估計就要保不住了,此外以附近城隍廟和山水神靈的本事,和他們麾下那點(diǎn)兵馬,估計真要較上勁,只會氣勢洶洶問罪而來,灰頭土臉打道回府。
院中人鬼斗法雙方,其中一人眼尖,瞧見了屋脊那邊鬼鬼祟祟的年輕道士,頓時破口罵道：那小牛鼻子,竟敢來這里跟大爺搶生意！趕緊滾遠(yuǎn)點(diǎn)！
只見年輕道士那一身正氣,大義凜然道：自古斬妖除魔,道人見者有份,何況貧道天生一副錚錚鐵骨,俠義心腸……
那人大喝一聲,聒噪！
便有一記飛鏢從袖中掠出,好個快若流星,不過卻是鏢尾撞向那婆媽道士的額頭,只聽哎呦吃疼一聲,年輕道士便已中招,后仰倒地,在屋脊一路翻滾,不見了蹤跡。
院內(nèi)那脖子纏繞繩索的女鬼,翻來覆去就那幾招鬼法,對方卻是人多勢眾,而且那撥修道之人,又是男子身,本就滿身陽氣,聚攏在一起,氣勢就顯得頗為雄壯,她便逐漸落了下風(fēng),立即扭頭喊道：妹妹快來助我！
很快就又有一股青煙飄蕩而來,凝為女鬼身形,同樣是個婦人,滿頭青絲不挽髻,如水草胡亂飄蕩,估摸著是個溺水身亡的可憐人。
陸沉已經(jīng)找到了那處灶房,一腳踹開了屋門,準(zhǔn)備生火煮飯,做人不能虧待了自己,貧道得在這邊吃過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再去青冥天下,白玉京那邊可沒這講究,仙氣道風(fēng)太多,人味兒太少吶。陸沉見那砧板等物俱全,便從袖中摸出火折子,找到了吹火的竹筒,坐在一條板凳上,嘀嘀咕咕道：這還是大白天的光景,等到黃昏日落,鬼宅的正主兒都還沒出場呢,你們要是沒有貧道幫忙,還怎么打,到時候就算你們跪在地上喊著救命,都得看貧道吃沒吃飽又無力氣了。
方才彎來繞去,來時路上,陸沉發(fā)現(xiàn)后院那邊,有兩棵綠蔭極濃的大槐樹,不見天日,而灶房不遠(yuǎn)處,就有一棟小樓,草深一尺,樓內(nèi)放著幾口棺材,棺材板都打開著,都是些沒有葬身之地的枯骨,反正陸沉也不忌諱這些,不然三掌教的七心相之中,豈會有一位白骨真人
有人斜靠灶房的屋門,是個嬌滴滴的少女,嬌靨紅暈,姿態(tài)妍媚,
少女抿了抿鮮紅嘴唇,輕輕拍掌,喂了一聲,提醒那個年輕道長有人來了,然后瞇眼而笑道：你這位小道長,算不算藝高人膽大,都敢來這兒開灶做飯哩。都說找死也要找個好地方,你是怎么想的是那些騙錢的志怪神異、艷情小說看多了,想著有一場艷遇
這位姑娘,神不知鬼不覺就來了,差點(diǎn)嚇?biāo)纻€人,真以為嚇?biāo)廊瞬粌斆?。幸好小道我是個有仙法傍身的,膽子也大。
陸沉笑呵呵語,坐在小板凳上,轉(zhuǎn)過身,抬起手中那根竹筒,指了指貼在灶房門上的黃紙符箓,望向那個牡丹成精的少女,開竅煉形,仗著一樁機(jī)緣和自身八九百年的修道歲月,在附近郡縣也算無敵手了,她倒也不算這邊作威作福,就是幫著那幾頭女鬼續(xù)命罷了,而且還是做事留一線了,不然那幾位女鬼姐姐只要稍稍心狠一點(diǎn),就那么一張嘴,或是多扭幾下腰肢的,那些個在這邊風(fēng)流快活一番的青壯男子,恐怕就要只剩下一副內(nèi)里空空、陽氣渙散的皮囊了,即便被丟出鬼宅,亦是命不久矣。
那少女伸手就想要去摘下那張材質(zhì)尋常的符箓,只是指尖一觸即符箓,就有一陣鉆心疼的灼燒之感,她打了個激靈,立即收手,她掂量一番,秉持一個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宗旨,嫣然笑道：只要你今天別多管閑事,去留隨意。院內(nèi)那幾個,我又沒招惹他們,他們闖入道場找我的麻煩,明擺著不是那種善罷甘休之輩,既然一個個的著急投胎,可怨不得我順?biāo)浦鬯退麄円怀獭?
那年輕道士見狀,滿臉得意神色,哈哈大笑道：如何,知道厲害了吧此符可是小道的看家本領(lǐng)！之一！就問你怕不怕吧。
少女扯了扯嘴角,敢問這位仙長,姓甚名甚道齡多少
那年輕道士一臉嫌棄表情,懂不懂規(guī)矩,僧不名道不壽,不過看在‘仙長’這個稱呼的份上,小道倒是可以為你泄露一二天機(jī)。
少女點(diǎn)頭道：洗耳恭聽。
年輕道士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這才挺直腰桿,朗聲道：乾坤許大無名姓,疏散人間一丈夫,風(fēng)骨凜凜真豪杰,散淡野人性孤僻,平生只住高山巔,朝餐云霞夜飲露,神清氣爽最磊落。百年面壁無人知,金烏火裹旋金丹,結(jié)了金丹起爐鼎,煉出陽神游玉京,學(xué)仙學(xué)到嬰兒處,月在寒潭靜處明,海底天心呼吸到,扶搖直上謁天庭。已忘證道幾千年,天邊青鳥空中云,也可縛,波底蛟龍水中月,也可捉,到頭來竹籃打水,榮枯一夢,螻蟻槐中……
少女一開始還聚精會神豎耳聆聽,很快就聽得抬手打哈欠,擱這兒說書呢。
可你這些文縐縐酸溜溜的話語,好像也不太押韻啊。
年輕道士好像看出她的心思,大不慚道：姑娘你意思懂了就行,這就叫得意忘形,至于押韻不押韻,都是很次要的,相當(dāng)旁枝末節(jié)了。
少女驀然厲色道：我改變主意了,原本只是看著你煩,原來是聽著更煩,不留客,速速離開此地！
別改注意啊,貧道姓徐名無鬼,至于道號嘛,山中資質(zhì)尚淺,山外歷練未久,未能在積攢出個三千功德圓滿,暫無道號。
年輕道士也急眼了,此外貧道這一脈,又有個規(guī)矩,祖不師。所以你要是詢問小道的師承,道統(tǒng)法脈一事,恕貧道無可奉告。
少女聽到這里,收斂怒容,只是嗤笑一聲,那就是師承一般嘍,搬出了師尊名號,嚇不住人唄。
年輕道士好似惱羞成怒道：嚇不死人鬼都給你嚇?biāo)溃?
少女瞥了眼對方的道冠,擺擺手,走吧走吧,就別在這邊湊熱鬧了,要不是在看昔年一樁道緣的面子上,你今兒至少是豎著進(jìn)來橫著出去,非要讓你長點(diǎn)記性,既然道法微末,術(shù)法不濟(jì),就別以為有點(diǎn)師門靠山,就覺著百無禁忌,可以到處亂竄門了。人外有人,要吃大苦頭的。
少女秋波流轉(zhuǎn),一手指了指年輕道士的頭頂?shù)拦?一手掩嘴嬌笑道：小道士,還跟我在這兒裝蒜,假冒高人,怎的,想著等會兒打不過了,就趕緊搬出師門,好鎮(zhèn)住姑奶奶我那你曉不曉得,我與你家祖師爺,還是老相好哩。
老相好！
只見那唇紅齒白的英俊道士,聞如同挨了一道雷劈,雙眼無神,吶吶道：貧道怎么不知道！
你又怎么會知道,大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離開此地,回到山中道觀,有興趣就去翻翻譜牒,仔細(xì)找找看上邊,有無一個名叫錢同玄、道號龍尾山人的家伙,就是他了,沒良心吶,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玩意兒,嫌我出身不正,不敢?guī)Щ厣饺?是草木成精又如何,中土神洲龍虎山的那座天師府,不也有一座狐仙堂,她出身還不如我呢。
少女眼神幽幽,翻過了舊賬,她便有些意態(tài)蕭索,揮揮手,行了行了,我早就知道你來自那個高高在上的神誥宗,否則也不會頭戴這種道冠了,你的道士身份,當(dāng)然是真的,不過我又不是那些孤陋寡聞的山野精怪,知道你們這一脈的道士,又非那兒的正宗,跟那位祁天君,根本就不是一路道士,香火凋零得一塌糊涂,在神誥宗那邊混得一年比一年慘淡,早就只能靠著販賣私家度牒來過日子了。
年輕道士也嘆了口氣,還真被姑娘說中了,是那一年不如一年的慘淡光景吶。
少女說道：還不走真以為門上一張破符,就能夠擋住我
陸沉笑道：老話說幫人就是幫己,出門在外靠朋友,小道只是借個地方吃頓年夜飯而已,說不定可以幫你躲過一劫。
說到這里,陸沉笑嘻嘻道：這‘老話說’,與那‘常道’,不管后邊是什么內(nèi)容,我們最好都得聽上一聽啊。
少女譏笑道：小道士,你知道姑奶奶我是什么境界嗎
陸沉一臉震驚道：莫不是一位神華內(nèi)斂、深藏不露的元嬰老神仙
少女一時氣急,因?yàn)樗莻€金丹地仙。
只是城外那座汾河神祠的河伯,以及郡縣城隍廟,都只將她誤認(rèn)為是一位觀海境的草木精怪,故而她一直名聲不顯。
主要是夢粱國有兩座山頭仙府,讓她忌憚萬分,若非有張隱蔽的傍身的救命符,否則她早就被仙師拘押到山中圈禁起來了。
在這兇宅之內(nèi),女鬼自然是有的,不過真正鎮(zhèn)壓的邪祟,其實(shí)是一頭老金丹鬼物,除了道行極高之外,用心更是極為陰險,早年正是它暗中謀劃,通過陽間官員之手,才將呂公祠拆掉,占據(jù)了這塊風(fēng)水寶地作為道場,想要憑此躋身元嬰。甚至故意將一株牡丹移植到此,憑借花香,遮掩它身上那股腥臊無比的煞氣,而當(dāng)年那個叫錢同玄的負(fù)心漢,之所以會在此地駐足,就是發(fā)現(xiàn)了宅邸的不對勁,為了降服這頭為禍一方的鬼物,先結(jié)下一座大陣,防止殃及無辜,再與金丹鬼物廝殺一場,不惜打碎兩件本命物,傷及大道根本,才將鬼物鎮(zhèn)壓在地底深處的一座密室內(nèi),以符箓將其封禁起來,說是回了神誥宗,就會請山中長輩來此鏟除這個禍患,只是不曾想,他這一走,就再無重逢之日了。
這么多年,幾乎每過幾年,她就要用一張從道士那邊學(xué)來的符箓之法,在地底深處的密室門口,添加一張符箓,層層疊疊,舊符消散,又有新符張貼。只因?yàn)榉傄坏?門檻太高,她只算略有幾分修行天賦,又不得真?zhèn)?所以就只能靠量取勝了。
曾幾何時,花前月下。
天上星河轉(zhuǎn),人間珠簾垂。住山不記年,賞花即是仙。
者只是說在嘴邊,聽者卻要刻在心里。
陸沉懷抱燒火的竹筒,眼神柔和幾分,笑道：外邊的陣仗不小,那撥野修此次登門,志在必得,姑娘你也察覺到了對方已經(jīng)祭出了殺手锏,能夠‘請神降真’,雖說是兩位茍延殘喘的淫祠神靈,但是對付你手底下的那三位女鬼姐姐,顯然是是綽綽有余了。再說了,你這個金丹,護(hù)得住自己的真身,守得住那堵門嗎反正貧道覺得很難,很難了。
少女神色微變,就要前去救援。
不料那個年輕道士只是吹了一口氣,灶房門上那張黃紙符箓隨之飄落,剛好落在了少女肩頭。
少女仿佛被貼上了一張定身符,一位堂堂金丹地仙,不管如何運(yùn)轉(zhuǎn)金丹駕馭靈氣,竟是始終無法挪動半步。
陸沉臉貼著竹筒,看著那個心急如焚的少女,微笑道：急什么,看好戲就是了。貧道這個人,別的不多,就是山上朋友多,巧了,今兒就有一個。
先前身上牽動的兩根因果線,一人一事,一粗一細(xì),后者便是那個孩子,而前者則是一個舊友。
此人原本趕路并不匆忙,這會兒已經(jīng)察覺到端倪,便開始風(fēng)馳電掣御風(fēng)遠(yuǎn)游來此了。
少女紋絲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道士,開始忙活一頓年夜飯,手腳麻利,嫻熟得像是個道觀里邊專門燒菜的。
做人不能虧待了自己。
兩壺酒。
整了三硬菜,一鍋燉老母雞,一鍋冬筍燉咸肉,一大盤清蒸螃蟹。
那年輕道士還從袖中摸出了一套粉彩花卉九攢盤,卻只擺滿了荔枝,不是新鮮荔枝,是那荔枝干。
筍為菜蔬中尤物,荔枝為果中尤物,蟹為水族中尤物,酒為飲食中尤物。
四位尤物,一桌齊全了。
汾河神祠外,水池邊,陳平安一直沒有魚獲。
青同看著水中那幅畫卷,訝異道：竟然是他
照理說,此人絕對不該現(xiàn)身此地。
難怪陸掌教會往這邊趕來,原來是敘舊來了。
陳平安笑道：你又認(rèn)得了
青同沒好氣道：
此人既是隋右邊的授業(yè)夫子、又是她的武學(xué)師父,我怎么可能不認(rèn)識。
再說了,此人還是那位曾經(jīng)走在邯鄲道左、在被純陽道人順勢點(diǎn)化一番的盧生。
陳平安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離開藕花福地后,選擇在云窟福地隱姓埋名那么多年,所謀何事
青同搖頭道：與老觀主有關(guān)的事,我不敢多說。
陳平安便換了一個問法,關(guān)于道教樓觀派的香火傳承,以及‘邵’這個姓氏的始祖宗族、郡望堂號和遷徙分布,你手邊有沒有相關(guān)記錄或是書籍
青同說道：還真沒有。
金頂觀的道統(tǒng)法脈,源于道教樓觀一派,曾有道士于古地召亭,結(jié)草為樓,觀星望氣。
而樓觀派的首任守觀人,剛好姓邵。
這個守觀人身份,類似如今佛門寺廟的首座,地位僅次于住持。
崔東山一開始猜測倪元簪躲在云窟福地,是為了將那顆金丹,送給昔年嫡傳弟子之一的隋右邊。
那么昔年畫卷四人當(dāng)中,隋右邊舍了武道前程不要,一到浩然天下沒多久,她就一意孤行,轉(zhuǎn)頭跑去練劍,就說得通了。
但是事實(shí)證明,并非如此,隋右邊不是那個老觀主預(yù)定的得丹之人。
之后姜尚真便誤以為倪元簪是打算將此金丹,贈送給那個與老觀主極有淵源的北方金頂觀,決定要攔上一攔,甚至還直接與老舟子撂下一句狠話,只要邵淵然趕來黃鶴磯取丹,他姜尚真就讓那位大泉王朝的年輕供奉,死在倪元簪眼皮子底下,可如果老舟子敢去送丹,他就會讓邵淵然有命丹成一品,補(bǔ)全一副功德無漏身,偏偏沒命去順勢躋身元嬰境。
陳平安笑問道：關(guān)于那顆金丹的舊主人,青同道友,總能說上一說吧
青同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醞釀措辭,揀選一些能說的老黃歷,緩緩道：這位道友,真身是天地間的第一只仙鶴,據(jù)說還是一位只差半步的十四境大修士,隕落之前,準(zhǔn)確說來,是在閉關(guān)之前,走了一趟碧霄洞落寶灘,閉關(guān)失敗后,便留下了一顆完整金丹,老觀主就像是在代為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