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浩然天下與蠻荒天下的時節(jié),恰好相反,此晝彼夜,此夏彼冬,只是如今兩座天下銜接頗多,天象就都有了不易察覺的偏差。

陳平安掏出一壺自家酒鋪的酒釀,敏銳感知到天地氣象的細(xì)微流轉(zhuǎn),好像要下雪了,轉(zhuǎn)頭遠(yuǎn)遠(yuǎn)看了眼右手邊的城頭,合道之地,空無一人。

如果在這邊多待幾天,就是一人與半城,落雪時節(jié)又逢君。

喝著酒,沒來由想起崔東山的一句玩笑話,在某些人眼中,人間是一座空城。

陳平安再次舉目遠(yuǎn)眺,哪怕注定徒勞無功,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

不知道阿良出劍如何了,也不知師兄左右是否已經(jīng)趕到戰(zhàn)場。

在那蠻荒天下一處腹地。

其實萬里山河都已淪為戰(zhàn)場。

一場光是十四境大修士就有兩位的兇險圍殺,卻是那個被圍殺之人,處處占盡先手。

一條劍意所化的火龍,高懸天空,一圈圈飛旋,如蛇盤踞,火光映照得方圓千里,如墜火爐。

在這蠻荒天下,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大野龍蛇之氣象。

大地之上,則是一道光彩流溢的金色鏡面,漣漪陣陣,數(shù)以百萬計的文字漂浮其中,每一個文字,都像是一處渡口。

一人劍道顯化,元氣-淋漓,天懸火地鋪水。

新妝恨極了這個出手狠辣的阿良,她直接祭出了一件托月山重寶,是歲月悠久的一幅法帖劍經(jīng),名為青蛇在匣,可惜屬于用完即廢的一件仙兵。

她一手掐訣,一手持畫軸,將畫卷抖落鋪散開來,霎時間,便有三千位青衣劍修御劍,齊齊躍出畫卷,浩浩蕩蕩,劍陣如洪水,殺向阿良。

在這方氣勢恢宏的天地間,一個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雙手持劍,身形快若奔雷,一次次踩在文字渡口上,隨便一次身形跳躍,就等同于飛升境練氣士看家本領(lǐng)的縮地山河,輾轉(zhuǎn)騰挪之間,雙劍在空中拖曳出無數(shù)條兩種色彩的劍光流螢,所斬之人,正是那些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的劍修傀儡。

劍陣之中,所有劍修傀儡的脖頸處,攔腰處,都被好似一個勁亂竄的持劍阿良,一青一紫兩道劍光絲線劃抹而過,或頭顱滾滾,或攔腰斬斷。

只見那阿良低頭飛奔途中,興之所至,偶爾一個擰轉(zhuǎn)身形,就是一劍橫掃,將四周數(shù)十位劍修悉數(shù)以璀璨劍光攪爛。

出劍隨意,明明毫無章法可,偏偏有那行云流水的道意。

最終的戰(zhàn)場結(jié)果,簡直就是一種壓倒性的碾殺。

三千位相當(dāng)于中五境劍修的符箓傀儡。

不夠一人斬殺。

劍氣長城的年輕小姑娘,大多不理解為什么長輩女子們,為何會喜歡那么一個邋遢漢子,個子不高,油腔滑調(diào),人品奇差,真是與英俊半點不沾邊,既然如此,那么還喜歡那個阿良做什么呢

大多早已嫁為人婦的女子,往往都笑而不,只有耐心稍好一點的女子,才會不約而同,說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語,你們到了戰(zhàn)場,就知道答案了。

與此同時,柔荑已經(jīng)摘下了頭頂蓮花冠,這頂?shù)拦?是舊王座黃鸞的大手筆,仿自白玉京三掌教陸沉的那頂蓮花冠,柔荑手持道冠,輕輕拋向空中。

一瓣瓣蓮花,自行脫落,花瓣落地之時,就化作一位位白玉京的得道真人,總計八位,各自占據(jù)一方,剛好腳踩一卦。

不過畢竟是仿制,這些道門高真支至多支撐一炷香功夫。

但是一炷香,足夠改變戰(zhàn)局了,那些被阿良雙劍肆意斬殺的劍修傀儡,紛紛掠入八卦死門中,再從生門中重新結(jié)陣御劍而出。

大道玄妙,入死出生。

趁著那個狗日的暫時脫不開身,朱厭再次現(xiàn)出真身,一手持長棍,每次挑山移石,皆快若巨大飛劍,紛紛掠向那一襲身影。

這位搬山老祖同時抬起另外一手,施展本命神通,雙臂如鞭,鞭苔群山,五指為繩,縛移萬石,宛如千萬架投石車的合力攻城。

朱厭哈哈大笑道：阿良,爺爺為你如此助興,死后如何謝我

更有那以術(shù)法駁雜著稱蠻荒的大妖官巷,神通廣大,手指處便有陰兵過境,山開壁裂,噓呵之間,云聚云散,黑煙滾滾,陰煞之氣濃郁至極。

官巷倒是不如搬山老祖那么喜歡瞎嚷嚷,而且還有幾分神色凝重,瞥了眼天幕處的漩渦異象,就像一把懸而未落的無形長劍,冥冥之中,那把阿良的本命飛劍,更像是一尊遠(yuǎn)游天外的……神明。

新妝反正已經(jīng)無需駕馭手中卷軸,任其懸停身前,她看了眼天幕和大地,阿良折騰出這幅天地異象,意義何在

綬臣給出那個答案：打架更好看。用他的話說,如果打架沒人旁觀喝彩,太寂寞。

阿良亂斬期間,瞥了眼手中兩把長劍,又支撐不住了,雙劍輕輕磕碰一下,如昔年在劍氣長城,酒桌上無數(shù)次與人以碗磕碗。

雙劍斷折為四截,分別去往天地四方。

至于什么青衣劍修傀儡,什么群山萬石如飛劍,在他一人雙劍之前,皆是紙糊都不如的虛妄。

不是蠻荒天下的大妖戰(zhàn)力孱弱,術(shù)法神通如何紙糊,仙兵重寶如何不堪,相反,要論個體殺力,普遍來說,浩然天下的飛升境,戰(zhàn)力不如蠻荒天下,實在是今天這個被圍殺之人,太過例外。

當(dāng)然,不管是哪座天下,誰一旦躋身了飛升境巔峰,尤其是有望合道十四境之輩,無一例外,都是極其難纏的山巔強者。例如蠻荒天下的舊王座,那個死在董三更手下的荷花庵主,無論是體魄還是道法,都極其強悍強大,事實上任何一位舊王座,就不是省油的燈。結(jié)果他們的對手,除了一座劍氣長城,還有那個白也,甚至還有個屬于自己人的文海周密。

而浩然天下,除了中土神洲的符箓于玄,龍虎山大天師這幾位,此外八洲,當(dāng)?shù)闷饚p峰二字的大修士,屈指可數(shù),都是當(dāng)之無愧的一洲領(lǐng)袖人物,有南婆娑洲肩挑日月的陳淳安,北俱蘆洲水火二法雙絕頂?shù)幕瘕堈嫒?何況火龍真人當(dāng)了多年的龍虎山外姓大天師,雷法造詣如何,可想而知。再就是皚皚洲那個最為藏拙、與人打架寥寥數(shù)次、且只丟法寶砸人的劉聚寶。

阿良以斷劍牽引了四條劍道江河掛空,天開水井,四水歸堂。

阿良再從腰間抽出兩把長劍。

虧得我這次重返浩然,跟人借劍頗多。

那八位由蓮花冠造就而出的道門仙人,驀然抬頭,只見眼簾之中,宛如出現(xiàn)一堵高達(dá)千丈的水墻,洶涌沖激而至,都是那人一身劍意所化。

一抹凌厲劍光穿透這堵劍意高墻,是那御劍的大劍仙張祿。

兩把本命飛劍倒影,支離。

其中兩種本命神通的疊加,就可讓張祿的出竅陰神,變成對方,遇強則強,在短時間內(nèi)擁有不輸強敵的相當(dāng)殺力。

當(dāng)年劍氣長城與蠻荒天下對賭的那場十三之爭,張祿的對手,原本按照推演,是飛升境大妖重光,所以張祿一開始就是奔著換命去的。張祿對此亦是全然無所謂,當(dāng)時城頭議事,他只問一事,能不能改一下規(guī)矩,宰掉一頭飛升境大妖,戰(zhàn)死之人,能否找朋友幫忙在城頭上刻字。

那個朋友,正是阿良。

其實類似張祿的飛劍神通,這就是陸芝為何能夠追殺劉叉的根源所在,她是全然不惜大道性命,愿意以命換傷,拖住劉叉的腳步。這個腳步,既是劉叉趕赴扶搖洲的腳步,更是一位劍修登頂劍道的腳步。

而劉叉卻要在劍斬白也之后,還要去往中土文廟落下劍光。

阿良雙手持劍,毫不猶豫,對著那個昔年好友的張祿,就是一通近身亂斬。

長劍交錯,劍光迸射,星火濺落無數(shù)。

張祿說道：分生死

阿良大笑道：那也得你說了算才行！

張祿突然被一個扎兩根羊角辮的小姑娘直接撞出戰(zhàn)場外。

十四境劍修,蕭愻。

蕭愻揮揮手,張祿你先別著急送死。

蕭愻看著那個也跟著停劍的家伙,她說道：阿良,我如今比你高出一個境界,又在蠻荒天下,怎么個打法才算公道

阿良默不作聲,只是看著這個好像永遠(yuǎn)長不大的上任隱官。

蕭愻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男人,她難得有點傷感。

如果是以往,阿良肯定會笑著來一句,站著不動讓我砍比較公道。

如今不會了。

只有一場再沒酒喝的狹路相逢了。

蠻荒老祖初升,雙手拄拐杖,依舊在默默運轉(zhuǎn)大神通,移星換斗。

針對的,自然是阿良那把本命飛劍。

斐然打趣道：好像暫時還是拿阿良沒轍,我們配合的默契程度,還不如天干。

初升笑呵呵道：一張白紙最易下筆,稚子都可以隨便涂抹,一幅畫卷題跋鈐印無數(shù),好似布滿牛皮癬,還讓人如何落筆,兩者各有好壞吧。

老者神色自若,遙遙看著那處戰(zhàn)局,像是在蓋棺定論,隨口道：其實還行,這個既然阿良跌了境,就只是近乎無敵,又如何呢,畢竟不是真無敵。

斐然嘆了口氣。

不管身在何處的禮圣,重返蠻荒天下的白澤先生,在青冥天下的道老二,十萬大山里的老瞎子。

當(dāng)然不是說殺力無窮,而是一種自保的無敵,就像立于不敗之地。

斐然蹲下身,伸手揉了揉臉頰,好像大祖散道之后,我們還是很難出現(xiàn)新的十四境修士。

老者喟然長嘆道：因為我們早就有了白澤,東海觀道觀的臭牛鼻子,哪怕沒有身在蠻荒天下,還是對我們影響極大。

說到這里,老者一挑眉頭,惱火道：占著茅坑不拉屎！

老者心聲道：加上周密這家伙又只吃不吐,陸法,還有曜甲、黃鸞這撥舊王座,其實都等于還在,又有蕭愻,文圣一脈的劉十六,寶瓶洲那條真龍,文廟又敕封了淥水坑那個肥婆姨,擔(dān)任陸地水運之主,加上你和綬臣的飛升境,還有周清高的一步登天,斐然,你自己算算看,還怎么多出一兩個十四境修士來。

斐然說道：雖說如此,可是比起預(yù)期的估算,蠻荒氣象還是略小幾分。

老者冷笑道：多半是那個白帝城城主的緣故。

斐然一點就明,訝異道：難道是在蠻荒天下躋身十四境了

初升點點頭,差不離了。這種人,最棘手。只是不知道此人的合道契機所在。

斐然笑道：也對,不能只允許劉叉在浩然天下躋身十四境,不許別人在我們這邊如此作為。

老者惋惜不已,可惜那頭飛升境鬼物被寧姚提前尋見了蹤跡,不然少掉一條歸墟通道,原本可以讓浩然天下的推進,不至于如此猖狂。

斐然轉(zhuǎn)頭,驚訝道：左右南下,如此之快

初升說道：意料之中。除非……

老者沒有說出下文。斐然卻心知肚明,是說那除非左右臨時破境,以名副其實的粹然劍修身份,躋身十四境！

流白問道：阿良的那把飛劍,本命神通到底是什么

老者搖搖頭,不知。

斐然笑道：那就真是一個天大的麻煩了,所幸還在大致預(yù)期之內(nèi)。

老者瞥了眼那個流白,小姑娘,你真正應(yīng)該詢問的,是阿良的本命字,到底是什么。

流白愕然。

老者說道：小姑娘,你可以去與天干九人匯合了,缺了你,即便留得住那個飛升境,也殺不掉。

流白轉(zhuǎn)頭望向斐然,后者笑著點頭。

不過斐然還是多提醒了一句：記得注意北歸路線,別一個不小心給左右順手殺了。

流白點點頭,獨自御風(fēng)離開這處完全無法插手的山巔戰(zhàn)場。

斐然感慨道：左右南下速度更快了,換成我,只是趕路至此,就要失去戰(zhàn)力。

老者笑道：那我們就先避其鋒芒,戰(zhàn)場先交給綬臣和新妝。

蕭愻猛然轉(zhuǎn)頭望向北邊,略作思量,一閃而逝。

北邊戰(zhàn)場邊緣,那位搬山老祖一個急急轉(zhuǎn)身。

一道劍光瞬間洞穿朱厭真身的肩頭。

大概是根本懶得與朱厭糾纏,那道劍光沒有任何凝滯,直奔阿良而去。

一襲儒衫,身形驟然懸停在阿良身邊。

雙方肩并肩,一人面向北邊,一人面朝南方。

再無敵手。

左右淡然道：如何

阿良雙手持劍,手腕擰轉(zhuǎn),抖出劍花,點頭道：痛快。

左右瞥了眼遠(yuǎn)處那座陰陽魚陣圖,微微皺眉。

阿良微笑道：怎么樣,幫倒忙了吧,托月山這座大陣,明擺著就是奔著你我聯(lián)手而來的,一個吃劍意,一個吃劍氣,然后兩兩抵消在陣中,說不得還要幫著蠻荒天下喂養(yǎng)出個新的十四境劍修。

新妝竟然嫣然一笑,與那左右施了個萬福。

她和綬臣共同主持的腳下大陣已經(jīng)真正開啟,左右這一路南下劍氣,與阿良在這萬里山河的劍意,都被瘋狂席卷,鯨吞其中。

左右面無表情說道：好解決。

那新妝立即身體緊繃。

阿良?xì)庑Φ溃核锏淖顭┠氵@點,老子認(rèn)認(rèn)真真說事情,誰都當(dāng)我吹牛皮,你倒好,說什么都有人信。

比如早年還被那個泥腿子眼神無比真誠,詢問自己打不打得過朱河。

讓我怎么回答說打得過,老子就有面子了

嘴上說歸說,事情一樣做。

至于怎么做,很簡單,并肩而立的阿良和左右。

天下劍道最高者,就毫不拘束自己的劍意。

人間劍術(shù)最高者,就徹底放開自己的劍氣。

于是那座陰陽圖就被撐破了,當(dāng)場崩碎。

阿良沒覺得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只是抬頭望向天幕,那把屬于自己的飛劍。

遠(yuǎn)游天外多年的那把飛劍,名為飲者。

自古圣賢皆死盡,如何能夠不寂寞。

空留今人,飲盡美酒。

他第二次返回劍氣長城,最欣慰的地方,除了陳平安這小子當(dāng)上了隱官,與寧丫頭八字有一撇了,再就是陳平安比自己更像讀書人,在劍氣長城,有口皆碑,酒鬼光棍,孩子娘們,是真把陳平安當(dāng)讀書人的。而且那小子并沒有因為當(dāng)年那場老龍城的生死劫難,就一棍子悉數(shù)打死亞圣一脈的文廟陪祀圣賢。

浩然劍修,都早點回鄉(xiāng)。

劍氣長城的劍修,心中有無此想,已是天壤之別,嘴上有無此說,更是云泥之別。

浩然天下的練氣士,永遠(yuǎn)不會知道,酒鋪無事牌的這一句話,分量到底有多重。

阿良深呼吸一口氣。

那就好好廝殺一場,痛痛快快,不留半點遺憾！

飛劍,飲者。

本命神通,就三個字：皆死盡。

劍修與劍,劍修與敵。

左右環(huán)顧四周,一手拇指抵住劍柄,緩緩?fù)苿Τ銮?說吧,先殺誰。

————

那撥先前在陳平安手上吃了苦頭的譜牒仙師,離開劍氣長城遺址之前,竟然選擇先走一趟城頭,而且好像就是來找隱官大人。

曹峻嘖嘖稱奇道：陳平安,打了人還能讓挨揍的人,主動跑過來主動道歉才敢回鄉(xiāng),你這隱官當(dāng)?shù)煤芡L(fēng)啊。我要是能夠早點來這邊,非要撈個官身。

對于曹峻的怪話,陳平安不以為意。

游仙閣次席客卿的賈玄,泗水紅杏山的女子掌律祖師祝媛,都已經(jīng)清醒過來,各自帶著師門晚輩來找陳平安,而且看他們架勢,不像是興師問罪來了,確實更像是賠禮認(rèn)錯。

魏晉拆臺道：你不行,進不了避暑行宮。

避暑行宮劍修一脈,幾個外鄉(xiāng)人,都是腦子很好的年輕劍修。

林君璧已經(jīng)成為邵元王朝的國師,鄧涼游歷五彩天下,擔(dān)任了飛升城首席供奉,此外鹿角宮的宋高元,流霞洲的曹袞,金甲洲的玄參,都是極聰慧的年輕劍修。

果然如曹峻所料,賈玄和祝媛都率先致禮致歉,人人低眉順眼,尤其是那對臉龐傷勢不輕的年輕男女,來之前得了師長教誨,此刻低著頭,哪有半點氣焰可。

陳平安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們,沒有語,只是多瞥了眼一個少年,然后重新轉(zhuǎn)頭,抿了一口酒水,面朝南方的廣袤山河,就像有一股蒼茫之氣,好像直直撞入心胸,教人喝酒都無法下咽。

那少年驀然一步踏出,我有話說要與隱官大人說。

賈玄神色微變,一把扯住少年的袖子,輕輕往回一拽,厲色道：金狻,休得無禮！

祝媛亦是心聲提醒道：金狻,不可在此造次,小心讓游仙閣惹禍上身。

一旦因為個無知小兒的胡亂語,連累師門被隱官遷怒,小小泗水紅杏山,哪里經(jīng)得起幾劍

不曾想背對眾人的那一襲青衫開口道：說說看,爭取用一句話說清楚你想說的道理。

名叫金狻的游仙閣少年修士,掙脫開賈玄的手,先作揖行禮,再抬頭直腰,毫無懼色,朗聲道：圣人云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隱官以為然

陳平安會心一笑,點頭道：很好,你可以多說幾句。

少年此語,其實出自先生的《國富篇》,這個少年用文圣的圣賢道理,來與文圣一脈的關(guān)門弟子說道理,再合適不過。

這與陳平安之前在文廟鴛鴦渚畔,傳授百花福地的鳳仙花神錦囊妙計,教她去與那位蘇子門生講理,有異曲同工之妙。

金狻重新向前踏出一步,繼續(xù)說道：故而不教而誅,非儒生所為！

陳平安笑著點頭道：有理。只是你如何證明這個道理,當(dāng)真適用今天事

金狻沉聲道：事先我們誰都不知道你是劍氣長城的隱官。你的兩次勸說阻攔,平心而論,換成別人,都不會當(dāng)回事。這要是還不算不教而誅,如何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