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晴抬起視線，看向那蒼老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無數(shù)巨大書架環(huán)繞簇擁下，一座破碎的石臺漂浮在許多大大小小的石板之間，石臺形制宛若祭壇，邊緣遍布浮雕與滄桑裂痕，一顆巨大的、明顯不屬于人類的水晶頭骨則被安置在那石臺中央，那水晶頭骨通體晶瑩，有著長而狹窄的面部與凹陷的眼窩，利齒嶙峋猙獰，帶著某種大型爬行生物的特征——它靜靜地臥在石臺上，僅一副頭骨的大小便與一個成年人類相仿。
水晶頭骨的眼窩中跳躍著一絲淺淡的輝光，當百里晴靠近的時候，那輝光便稍微明亮了一點，從骨腔中傳來嘶啞的聲音：“說吧，今天又想知道什么？”
“還是‘古典時代’的資料，關于界橋、暗星與那降臨的異神，其名‘噩兆’?！卑倮锴缙届o注視著水晶顱骨的眼窩說道。
“……別怪我沒提醒過，從‘深處’挖掘信息是很有風險的事情，而且罕有收獲，”水晶顱骨眼窩中的輝光跳躍著，“再查幾遍也不會有什么新東西的，無色的后裔啊——這是一座已死的圖書館，所有該有的，都已經(jīng)在這里，這里沒有的，也不會再有了。”
“我這次帶來了更有效的‘媒介’，”百里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它或許能把一些更深層的東西給‘引’出來?！?
水晶顱骨沉默片刻：“……展示。”
百里晴微微頷首，而后半閉上了眼睛。
一片氤氳迷霧不知何時已經(jīng)環(huán)繞在她身后，霧氣中閃過一雙褪色而巨大的眼睛，緊接著便有似真似假的幻象浮現(xiàn)在那霧中——那是林中的療養(yǎng)院，處于“浸水”狀態(tài)的院長辦公室，被襲擊者擊破魚缸而倒下的院長，還有手執(zhí)匕首、頭部腫脹畸形的襲擊者怪物……
一幕幕畫面飛快地在迷霧中閃過，那是以百里晴的記憶為第一視角的記錄，中間又夾雜著“院長”曾經(jīng)用氣泡展示給她的那些場景，而在十幾秒后，記錄畫面便來到了那襲擊者即將隱去身形、離開院長辦公室的一瞬。
霧中幻象在這一幕靜止下來，緊接著畫面的主視角便開始慢慢轉(zhuǎn)向那襲擊者——這景象就仿佛是在一個被按下暫停鍵的全息場景中游動，百里晴的“視角”最終鎖定了襲擊者那顆腫脹畸形的大腦，然后畫面一閃，她的視角便猛地鉆進了那大腦表面鑲嵌的一對眼球中……
緊接著，霧中的幻象又是一陣閃爍，迷霧深處又浮現(xiàn)出了靜林療養(yǎng)院停尸房中的景象，“孫晨”的無頭尸體靜靜地躺在收容容器中，百里晴注視著那具尸體，在她的目光中，“孫晨”的軀殼宛如時光倒流，其頭顱飛快重塑，而后又慢慢張開眼皮，空洞茫然的瞳孔中，倒映著百里晴那雙褪色的眼睛……
爆頭而死的犧牲者，在扭曲中誕生的襲擊者……無論是哪一個“孫晨”，他們都曾在靜林療養(yǎng)院中活動，曾在特定的時間與空間范圍內(nèi)留下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既然留下過痕跡，那就躲不過特勤局局長的目光。
所有的幻象都漸漸消散了，迷霧中只剩下一座漂浮在黑暗中的破碎高塔——那是在兩個“孫晨”的記憶中都格外深刻的一幕。
雖然僅僅是一幕幻象，但這幻象是百里晴直接從孫晨的記憶里挖出來的“媒介”，這媒介中蘊含的不穩(wěn)定知識即便稀少，卻仍鮮活而躁動，以至于哪怕是在檔案館的環(huán)境壓制下，那座破碎高塔的幻影也如有生命一般不斷震顫、搏動著，宛若一顆鮮活的心臟。
水晶顱骨眼窩中的輝光猛烈閃爍了一下。
“無色的后裔啊……”它嗓音低緩，停頓了兩秒才繼續(xù)說道，“總這么莽，會莽死的。”
百里晴嘆了口氣：“因為忙死了?！?
迷霧消散，石臺上的水晶顱骨也隨之發(fā)出一聲嘆息：“去吧，三十分鐘，能‘打撈’到什么全看你的本事——記住準則，不要受到知識的蠱惑，別亂聽，別亂看，只關注你想要的，只帶走約定范圍內(nèi)的，除此之外，所有那些向你伸出手求你把它們帶出去的……理都不要理?！?
“我明白?！?
百里晴輕輕點了點頭，而后上前一步，將手放在了那水晶顱骨的表面。
下一秒，整個破碎圖書館開始無聲震顫，環(huán)繞在石臺周圍的巨大純白書架搖晃著，斷裂著，數(shù)不清的白色碎塊和書卷如天穹坍塌之后傾盆而下的暴雨般從天而降，將百里晴與她腳下的整個石臺完全覆蓋。
百里晴抬起頭，不閃不躲，任憑自己被交界地那支離破碎而又混沌錯亂的歷史殘渣層層淹沒……
……
黃昏臨近。
閑人勿近的空地上，一扇虛幻門扉突兀地出現(xiàn)在特勤局設置的“節(jié)點”附近，大門推開，于生跟小紅帽又回到了東城清河區(qū)的“暗巷”入口旁。
這次他不但帶上了擅長對付“貓”的國王，而且還多帶了好幾個人。
胡貍，露娜，艾琳，以及最重要的——大侄子。
天色漸暗，晚風微涼，節(jié)點附近空無一人，偶爾有從遠處路口經(jīng)過的行人也不會朝這邊多看一眼，鄭直在這有點寒涼又有點陰沉的環(huán)境里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搓搓胳膊，抬頭環(huán)視四周。
“于哥，我怎么覺得有點冷呢……”
“入秋了很正常，”于生頭也不抬，“這幾天降溫?！?
鄭直愣了愣：“于哥你這話我怎么聽著有點耳熟……”
“哎你別這么緊張兮兮的，”小紅帽上前拍了拍鄭直的肩膀，“這次我們這么多人跟著呢，而且于生不是還提前給了你個‘便攜式梧桐路66號’的卡片嗎，就哪怕你真的又一個人掉到異空間里了也可以自己跑路回去嘛——放松點放松點?！?
“那……那我放松，”鄭直臉色微妙，但好歹也是闖過多少次異域危機的人了（至于異域危機怎么來的先別問），他還是很快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一邊平穩(wěn)著情緒一邊嘀嘀咕咕，“不過話又說回來啊，這真的靠譜么——我這個體質(zhì)雖然特殊了點，但我總覺得這事兒跟撞大運一樣，哪能回回都……”
結果鄭直這話還沒說完，國王就直接跳到了他肩膀上：“年輕人，這就是你經(jīng)驗淺薄了——讓靈視高的隊友到前面開路在我們靈界偵探和調(diào)查員行當里本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