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疾是一個筐。
反正基本上,南方的什么病,都可以往里頭裝便是了。
朱棣對瘴疾也略有一些了解。
心知此病的厲害。
此時的大明,已經(jīng)開始將云貴徹底的納入版圖。
這倒不是因為,歷朝歷代的中原王朝,無法對西南進行有效控制。
而是因為,這地方有瘴氣,說穿了,既是因為水土不服,再加上南方的密林中有大量的蚊蟲和毒蛇,對人的身體傷害極大。而且不少的瘴疾所導(dǎo)致的死亡率極高,若是沒有經(jīng)過大規(guī)模的開發(fā),實際上對漢民而,是很難長久居住的。
至于西洋,對于漢民而,則比之云貴更甚。
現(xiàn)在漢王和趙王統(tǒng)統(tǒng)都染了瘴疾,顯然就十分危險了。
朱棣深吸一口氣,他還保持著理智,旋即看向張安世。
張安世道：陛下,到底所患何癥,現(xiàn)在還不好說。不過……臣若是大致推測的話……
他頓了頓,接著道：既是漢王與趙王殿下同時染病,這就說明,此癥必可傳染……
而后張安世想了想,又道：若是一般的疾病,往往有潛伏和病發(fā)的時間,既是南方的瘴疾,這至少說明,漢王和趙王殿下,應(yīng)該在安南開始傳染。而他們自安南到松江口,才開始病發(fā),可見此疾的潛伏頗長……
朱棣只聽得心煩意亂,卻依舊強忍著繁亂的心情,繼續(xù)屏氣靜聽。
張安世隨即看向那宦官,詢問道：同船的,還染了幾人
這……大抵有七八個。
七八個張安世道：同時病發(fā)嗎
是,大抵是同時病發(fā)。
張安世認真地想了想,便道：那么,這就應(yīng)該不是靠人之呼吸來傳播的瘴疾,若是呼吸傳播,同船這么多人,應(yīng)該都會陸續(xù)病發(fā)。人在船上漂泊了一月之久,船中肯定也有老鼠的,照理應(yīng)該也非鼠疫。
張安世邊道邊下意識地微微地低垂著思索著,口里接著道：會不會是蚊蟲傳播呢正因為是蚊蟲傳播,所以在安南登船之后,漢王與趙王殿下人等,便已感染。等到登船之后,海中沒有了蚊蟲,自然這瘴疾也就無法傳播下去了。
朱棣道：到底是什么病
張安世道：臣沒有見著病患,自然而然……也就不敢斷,不過……極大可能……是瘧疾。
瘧疾可不是小病,朱棣對此深以為然,他是帶兵打仗之人,當(dāng)然知道許多兵書之中流傳下來的恐怖傳說。
曾在東漢時,馬援帶領(lǐng)八千漢軍,南征交趾國,然而卻落得個‘軍吏經(jīng)瘴疫死者十之四五’的慘烈結(jié)局。也就是說,此病一發(fā),帶領(lǐng)的軍隊便死亡接近一半。
當(dāng)然,朱棣所不知的是,后世有一位一生作了四萬余首詩,也即是每日平均產(chǎn)量能高達一兩首的某皇帝,也曾數(shù)次進攻緬甸,都因瘧疾而受挫,甚至導(dǎo)致及至未戰(zhàn),士卒死者十已七八的士兵死傷。
這種可怕的死亡率,可謂是駭人聽聞。
而各藩國往西洋的時候,其實并不畏懼當(dāng)?shù)氐耐寥?因為他們的軍事知識以及武器都遠遠超過了當(dāng)?shù)赝寥酥辽僖粋€時代,而巨大的傷亡,往往都來自于瘴疾,尤其是瘧疾最甚。
這病一旦病發(fā),就幾乎形同于是賭命了,死亡率極高,即便不死,這命也去了一大半。
朱棣看向那宦官,急道：現(xiàn)在漢王和趙王在何處
宦官道：稟陛下,太子殿下已親自預(yù)備了車船乘輿,火速將兩位殿下以及其他的病患,緊急送來京城了。
這時還熬得過舟車勞頓嗎朱棣怒喝。
宦官嚇了一跳,硬著頭皮道：漢王殿下說……若死,至少也該面見陛下。趙王殿下……殿下也是這個意思……
朱棣嘆了口氣。
張安世在一旁道：陛下,請立即下旨,命人將兩位殿下不必進京,而是直至棲霞碼頭送醫(yī)。
棲霞朱棣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張安世。
張安世道：醫(yī)學(xué)院,或許可以救治。
朱棣眼眸微微亮了幾分,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忙道：對呀,一百多萬兩銀子呢,可有把握嗎
張安世有些尷尬,他不敢說有十成的把握,因為張安世也無法預(yù)料,等送到的時候,是否已經(jīng)病入膏盲。
于是他只好折中地道：臣盡力而為。
朱棣邊立即朝那宦官道：速去。
朱棣說著,急得如熱鍋螞蟻一般,轉(zhuǎn)頭卻看向一旁早已嚇得臉色蒼白的亦失哈道：先不要報皇后。
亦失哈道：奴婢……奴婢遵旨。
朱棣隨即又道：朕現(xiàn)在起駕去棲霞。
張安世忙勸道：陛下,兩位殿下至棲霞怕還有一些時日,陛下不必心急……臣這邊照應(yīng)著即可。
朱棣張了張口,最終沒有說出那本想反駁的話,而是揮揮手道：去吧,去吧,你趕緊去準備。
張安世再不遲疑,立即出宮。
…………
解公,解公……不妙,不妙了。副使匆匆而來。
鴻臚寺中,解縉正埋首伏桉,在修書。
最近他的書信有很多,大多都是同鄉(xiāng)們聽聞他回到了南京城,紛紛寫信來問候的。
對此,解縉很熱衷,別看這只是小小的一封書信,這書信背后,或者是能給解縉這樣的人物修書的背后,可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讀書人這樣簡單。
一個這樣的讀書人背后乃是一個大家族,直系近親就是六七十人,若是再加上各房的妻妾等等女卷,那又是上百人之巨,倘若再加上世仆,可能上千人規(guī)模都有。
解縉反復(fù)地修書寬慰他們,表示江西的事他略有耳聞,對此表達了深切的悼念,又勉勵他們,此時要忍辱負重,含淚隱忍,切切不可與官家為難。否則……錦衣衛(wèi)一至,可能又是滅門之禍,再在這回信之中,提及一下太祖高皇帝云云。
這書信,與其說是寬慰,倒不如說是恐嚇。
江西這邊已經(jīng)歷過了一番清洗,早已讓人風(fēng)聲鶴唳,膽戰(zhàn)心驚了。
現(xiàn)在這上上下下,可謂是個個提心吊膽呢。
人就是如此,一個同類若是犯罪而遭處死,那么其他同類并不會覺得此人絕不是因為觸犯了律令,而只是因為……是有某些人想要收拾他們而已。
至少在江西布政使司上下,大抵就是如此,眼看著不少和自己交好的士紳遭到了滅頂之災(zāi),他們首先想到的,并非是這些謀反作亂,而是張安世這些奸賊,為了打擊異己,已經(jīng)喪心病狂到四處屠戮殺人了,此等事的性質(zhì),已經(jīng)不亞于漢朝時的黨錮之禍,完全是針對所有讀書人的全面打擊。
解縉恰到好處地提及到了太祖高皇帝,這就更令人恐懼了。
看信之人只要有記憶,想想當(dāng)下,再想想太祖高皇帝,只怕人都要嚇尿。
因為太祖高皇帝在位時,所牽扯的大桉可不是一樁,而是一次比一次更為劇烈,這也就是說,江西布政使司的事,可能不是結(jié)束,而是一個開始。
這還叫人怎么睡得著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解縉作為江西士子,是最了解自己的同鄉(xiāng)和同行的。
每發(fā)出一封書信,都可能給爪哇帶來巨大的好處。
如今解家,已永不能徙回大明了,自此之后,只能扎根于爪哇,開枝散葉,繁衍生息。
趙國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作為趙國長史,自己的兒孫,也一定可以在趙國謀取一定的官職,那么,這趙國若能人丁興旺,對解縉而,才是最大的保障。
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若是趙國的人丁繼續(xù)單薄下去,遲早有一日,那漫山遍野的土人,會殺入新彰德,解家滿門,必是一個不留。
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之下,誰還管得了這個,除了富國強兵,增加人口之外,解縉無路可走。
不過人就是如此,起初,解縉還是經(jīng)歷了一些痛苦的思想斗爭的,不過天下的事就是如此,有了第一次,后頭便身心愉悅了,慢慢的良心譴責(zé)所帶來的心理陰影會漸漸驅(qū)散,取而代之的是開始發(fā)揮出自己聰明的頭腦,舉一反三,琢磨出各種套路,甚至還有更為變態(tài)者,竟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繼而樂此不疲。
解縉無疑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之一,當(dāng)他的技能點突然點在了某個奇怪的地方,所產(chǎn)生的各種奇思妙想,以及諸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套路,便自然而然的催生出來。
聽到那副使緊張的呼喚,解縉無奈,他懊惱地擱了筆,他原本還想在書信中添幾句妙筆,好增強效果,此時思緒卻被打亂,不禁為之遺憾起來。
他忍著不滿,抬頭道：何事
于是這副使焦急地道：殿下……殿下前日已至松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