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元濟愣了一下,朝那個年紀(jì)輕輕的青衫客,豎起大拇指。
敢這么與他龐元濟說話的,在這座什么都不多、唯獨劍修最多的劍氣長城,得是元嬰劍修起步。
不是龐元濟瞧不起那個接連勝過兩場的外鄉(xiāng)人。
而是龐元濟根本就是瞧不起整座浩然天下。
比這種瞧不起,更多的情緒,是厭惡,還夾雜著一絲天然的仇視。
若非北俱蘆洲劍修,阿良,左右,這些浩然天下劍修的存在,龐元濟對于那座極為陌生、富饒、安穩(wěn)的天下,甚至?xí)峭春蕖?
所以這位在劍氣長城被視為最與寧姚般配的年輕劍修,不再語。
龐元濟一口飲盡碗中酒,然后站起身,離開酒桌,緩緩走到街上。
那個獨眼的大髯漢子神色如舊,只是喝酒。
龐元濟對于男女情愛一事,并不感興趣,那個寧姚喜歡誰,他龐元濟根本無所謂。
龐元濟在意的,只有劍氣長城的劍修身份,以及隱官大人的弟子身份。
兩者最大的共同點,是浩然天下的刑徒流民,這是已經(jīng)存世萬年的烙印,城頭上的那位老大劍仙,結(jié)茅獨居,從未出聲,但是萬年之后的年輕人,皆有怨氣！
龐元濟走到街上后,神色肅穆,很難想象這是一位才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陳平安,我對你沒意見,不過我對浩然天下很有意見。
可能在浩然天下的山上,這個歲數(shù),就算只是一位洞府、觀海境修士,就已經(jīng)是一般仙家山頭的祖師堂嫡傳,被眾星拱月。
在那邊的山下,可能會是某個金榜題名的年輕俊彥,享受著光耀門楣的榮光,初涉仕途,意氣風(fēng)發(fā)。
可是在這里,在龐元濟的家鄉(xiāng),曾經(jīng)有人說這里是個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因為劍氣太重,飛鳥難覓,真是可憐。然后當(dāng)時那個身邊圍著許多孩子和少年的醉酒漢子,又說將來你們?nèi)绻袡C會,一定要去那倒懸山,再去比倒懸山更遠的地方,看一看,那里任何一個洲,水靈姑娘都是一抓一大把,保證誰都不會當(dāng)光棍漢。
在這里,任何一個孩子,只要眼睛不瞎,那么他一輩子看到的劍仙數(shù)量,就要比浩然天下的上五境修士都要多。
因為在這邊,隨隨便便就會撞到街上買酒、飲酒的某位劍仙,會時不時看到一位位劍仙御劍去往城頭。
陳平安笑道：我對你龐元濟也沒意見,不過我對某個說法,很有意見。
大街兩邊的酒肆酒樓,議論得愈發(fā)起勁。
哪怕是那些在北俱蘆洲家鄉(xiāng),個個眼高于頂?shù)哪贻p劍修,到了劍氣長城后,也不曾有人初來駕到,就敢如此行。
興許時間久了,會有生死之交,或是繼續(xù)看不順眼,會有一不合的切磋約架,但是近百年以來,還真沒有這么直愣愣的年輕人。
北俱蘆洲是與劍氣長城打交道最多的一個大洲,不過來此歷練的年輕人,在到倒懸山之前,就會被各自宗門長輩勸誡一番,不同的人不同的語氣,意思卻大同小異,無非是到了劍氣長城,收一收脾氣,遇事多隱忍,不涉及大是大非,不許冒失語,更不許隨便出劍,劍氣長城那邊規(guī)矩極少,越是如此,惹了麻煩,就越棘手。
能夠讓北俱蘆洲劍修如此謹(jǐn)慎對待的,興許就只有宛如夾在兩座天下之間的劍氣長城了。
圓圓臉的董不得,站在二樓那邊,身邊是一大群年齡相仿的女子,還有些身姿尚未抽條、猶帶稚氣的少女,多是眼神熠熠,望向那位反正寧姐姐不喜歡、那么她們就誰都還有機會的龐元濟。
董不得其實有些擔(dān)心,怕自己一根筋的弟弟,陷入一場莫名其妙的亂戰(zhàn)。
齊狩那邊,也有自己的小山頭,無論是年輕人背后的家族勢力,還是年輕劍修的戰(zhàn)力累加,都不遜色于寧姚那邊,甚至猶有過之,走了個羞憤遁走的任毅而已,一旦發(fā)生沖突,有的打。
所以董不得擔(dān)心之余,又有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她可是董畫符的親姐姐。
一個嬰兒肥的少女踮起腳跟,趴在窗臺上,使勁點頭道：這個家伙,還挺俊俏唉。你們可勁兒喜歡龐元濟去吧,我反正從今兒起,就喜歡這個叫陳平安的家伙了。董姐姐,要是寧姐姐哪天不要他了,記得立即提醒我啊,我好趁虛而入,早些結(jié)婚算了,角山樓鋪子的婚嫁衣裳,真是好看,摸起來滑不溜秋的。
董不得抬腿踢了小姑娘的屁股一腳,笑道：一般腦子拎不清的姑娘,是想男人想瘋了,你倒好,是想著穿嫁衣想瘋了。
少女揉了揉屁股,纖細肩頭一個晃蕩,將身邊一個竊笑不已的同齡人,使勁推遠,嚷嚷道：董姐姐,我娘親說啦,你才是那個最拎不清的老姑娘！
董不得滿臉笑意,說了句這樣啊,然后伸手按住小丫頭片子的腦袋,一下一下撞在窗臺上,砰砰作響,老姑娘是吧
少女在董不得收手后,揉了揉額頭,轉(zhuǎn)頭,咧嘴笑道：小姑娘,小姑娘,年年十八歲的董姐姐。
少女心中腹誹,年年八十歲的老姑娘吧。
結(jié)果董不得又按住這丫頭的腦袋,一頓敲,八十歲對吧就你那點小心思,只差沒寫在臉上了。
董不得突然松開手,我就說嘛,齊狩費了這么大勁,不會把這種大出風(fēng)頭的機會,白白讓給龐元濟。
那少女顧不得跟董不得較勁,一把按下旁邊那顆礙眼的同齡人腦袋,她伸長脖子望去,老氣橫秋道：換成我是齊狩,早掀翻酒桌干仗了。
從街道盡頭處的酒肆,有人在街上現(xiàn)身,正是齊狩。
身材高大,氣宇軒昂,長衫背劍,干凈利落。
齊狩微笑道：元濟,這差不多都算是我的家事了,還是讓我來吧,不然要被人誤認(rèn)為是縮頭烏龜。
龐元濟轉(zhuǎn)過頭,似乎有些為難。
齊狩視線繞過龐元濟,看著那個赤手空拳的外鄉(xiāng)武夫,年紀(jì)不大,據(jù)說來自寶瓶洲那么個小地方,約莫十年前,來過一趟劍氣長城,不過一直躲在城頭那邊練拳,結(jié)果連輸曹慈三場,就是兩件值得拿出來給人說道說道的事情之一,另外一件,更多流傳在婦人女子當(dāng)中,是從董家流傳出來的一個笑話,寧姚說她能一只手打一百個陳平安。
輸給曹慈也好,被寧姚打趣也罷,其實都不算丟人現(xiàn)眼。
只不過齊狩聽見了,心里都很不舒服。
龐元濟笑道：你我之間,肯定只能一人出手,不如你我干脆借這個機會,先分出勝負(fù),決定誰來待客
齊狩有些為難。
口哨聲此起彼伏,慫恿兩人先打過一場再說,已經(jīng)有人開始打算坐莊,讓人押注輸贏,以及誰能在幾招內(nèi)分出勝負(fù),這些路數(shù),都是跟阿良學(xué)的,一個賭莊,動輒有十幾種押注花樣,用阿良的話說,就是搏一搏,廁紙變絲帛,押一押,禿子長頭發(fā)。
先前這個姓陳的外鄉(xiāng)年輕人,一些個光棍賭棍的坐莊押注,多是押注會不會出門而已,更多的,都沒怎么奢望。哪里想到這個家伙,不但出門了,還與人打過了兩場,便贏了兩場。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阿良不坐莊,大伙兒果然賭得沒甚滋味,早年阿良坐莊,上了賭桌的人,輸贏都覺得過癮,就是賭品委實差了點,當(dāng)年阿良與一位眾望所歸的老賭棍,合伙坑人,老賭棍先是次次以小博大,大贏特贏,結(jié)果有一次,大半人跟著那老賭棍押注,發(fā)誓要讓阿良輸?shù)眠B褲子都得留在賭桌上,給阿良一口氣賺回了本不說,還掙了大半年的酒水錢。
眾人是事后才聽說,那個當(dāng)場癱軟暈厥在賭桌底下的可憐老漢,看似傾家蕩產(chǎn)的這條老賭棍,得了一大筆分紅,帶著幾十顆谷雨錢,先是躲了起來,然后在一個夜深人靜時分,被阿良偷偷一路護送到大門那邊,兩人依依惜別。如果不是師刀房老婆姨都看不下去,泄露了天機,估計那次有難同當(dāng)、一起輸了個底朝天的大小老幼賭棍們,至今都還蒙在鼓里。
哪怕如此,劍氣長城這邊的漢子,還是覺得少了那個挨千刀的家伙,平日里喝酒便少了好多樂趣。
陳平安先后看過了龐元濟和齊狩的兩段短暫路程,雙方的步伐大小,落地輕重,肌肉舒展,氣機漣漪,呼吸快慢。
就是打量幾眼的小事情。
只說眼中所見,不提事先耳聞,龐元濟要更行家里手些,更難看出深淺,當(dāng)然也可能是齊狩根本就不屑偽裝,或者是偽裝更好。
陳平安這純粹就是習(xí)慣成自然,閑著沒事,給自己找點事干。
陳平安半點不著急,輕輕擰轉(zhuǎn)手腕。
由著龐元濟和齊狩先商量出個結(jié)果。
誰先誰后,都不重要。
無非是從十?dāng)?shù)種既定方案當(dāng)中,挑出最契合當(dāng)下形勢的一種,就這么簡單。
大街兩側(cè),發(fā)現(xiàn)那個外鄉(xiāng)年輕人,竟然開始閉目養(yǎng)神。
一手手掌負(fù)后,一手握拳貼在腹部。
一襲青衫,頭別玉簪,身材修長。
所以有那么點玉樹臨風(fēng)的意味。
四周叫囂謾罵聲四起,但是喝彩聲也明顯更多了一些。
寧姚眼中沒有其他人。
疊嶂輕輕扯了扯寧姚的袖子,是那件墨綠色長袍。
寧姐姐離開浩然天下的時候,是這般裝束,回來之后,也是如此,雖說法袍有法袍的好處,可總這么一種裝束,都快要半點不像女子了。
寧姚轉(zhuǎn)過頭,怎么了
疊嶂下巴點了點遠處那個身影,然后伸出一根大拇指。
寧姚板著臉,一挑眉。
好像大街之上,那個家伙的行舉止,就是陳平安在做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我寧姚半點不奇怪。
你們會感到奇怪,只是因為你們不是我寧姚。
陳三秋伸手輕輕拍打著晏胖子的臉頰,某人在演武場打了一套好拳法啊。
晏琢一把拍掉陳三秋的手,洋洋得意道：我先前怎么說來著,響當(dāng)當(dāng)?shù)奈鋵W(xué)大宗師,我這眼光,嘖嘖嘖。
董畫符悶悶說道：任毅加溥瑜,分明是齊狩故意安排的人選,讓人挑不出毛病,任毅是龍門境劍修當(dāng)中,年紀(jì)小的,飛劍快的,陳平安輸了,當(dāng)然是什么面子都沒了,贏了任毅,溥瑜是金丹里邊,最花架子的,贏了溥瑜,容易掉以輕心,陳平安也算有了不小的名氣,再由齊狩這個一肚子壞水的,來解決掉陳平安,齊狩可以利益最大化,所以這就是一個連環(huán)套。
晏琢白眼道：你董黑炭都知道的,我們會不清楚
董畫符說道：我是怕齊狩失心瘋,下狠手。
陳三秋點點頭,最大的麻煩,就在這里。
因為街上三人,撇開那個從看熱鬧、變成熱鬧給人看的龐元濟,只說陳平安與齊狩,這已經(jīng)不是差不多歲數(shù)的年輕人,做什么意氣之爭了,陳平安確實不該提及寧姚和斬龍臺,這就給了齊狩不按規(guī)矩行事的借口。牽扯到了男女之間的事兒,又扯到了家族。齊狩此次交手,做得狠辣,大家族的那些老頭子,興許會不高興,但是如果齊狩出劍軟綿,更是不堪。是個人,都知道應(yīng)該如何取舍。
晏琢搓揉著自己的下巴,是這個理兒,是我那平安兄弟做得略有紕漏了。
他們這些人當(dāng)中,董黑炭是瞅著最笨的那個,可董黑炭卻不是真傻,只不過一向懶得動腦子而已。
當(dāng)然了,董黑炭比起他晏琢,大概還差了一個陳三秋吧。
陳三秋想了想,還是笑道：不去管這些亂七八糟的,反正陳平安敢這么講,敢一口氣點名道姓,點菜似的,喊了齊狩和龐元濟,我就認(rèn)陳平安這個朋友。因為我就不敢。交朋友,圖什么,還不是蹭吃蹭喝之外,朋友還能夠做點自己做不成的痛快事。在身邊籠絡(luò)一大堆幫閑狗腿,這種事,我要臉,做不出來。如果齊狩敢壞規(guī)矩,我們又不是吃干飯的,一路殺過去,董黑炭你打到一半,再裝個死,故意受傷,你姐姐肯定要出手幫咱們,她一出手,她那些朋友,為了義氣,肯定也要出手,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夠齊狩那些狐朋狗友吃一大壺胭脂酒了。
寧姚卻說道：齊狩本來就比你們強不少,一線之間,別說是你們幾個,距離遠了,我一樣攔不住。所以我會盯著齊狩的戰(zhàn)場選擇,一旦齊狩故意引誘陳平安往疊嶂鋪子那邊靠,就意味著齊狩要下狠手,總之你們不用管,只管看戲。何況陳平安也不一定會給齊狩握劍在手的機會,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察覺到異樣了。
寧姚瞥了眼齊狩背后的那把劍。
陳三秋啞口無。
疊嶂憂心忡忡。
她知道自己在這些事情上,最不擅長。
有些時候,內(nèi)心細膩敏感的疊嶂,不得不承認(rèn),陳三秋這些大姓子弟,若是人好,都還好說,若是聰明用錯了地方,那是真壞。
因為他們有更高的眼界,幫著他們小小年紀(jì),就可以用居高臨下的眼光,看待那些只會讓疊嶂覺得一團亂麻的復(fù)雜人事,并且還能夠抽絲剝繭,找到那些最為關(guān)鍵的脈絡(luò),諸多難題,迎刃而解。
阿良說過,這也是天地間的劍術(shù)之一。
阿良曾經(jīng)也對疊嶂說過,與陳三秋他們當(dāng)朋友,多看多學(xué),你約莫會有兩個心坎要過,過去了,才能當(dāng)長久朋友。過不去,總有一天,無需經(jīng)歷生離死別,雙方就會自然而然,越?jīng)]話聊,從至交好友,變成點頭之交。這種稱不上如何美好的結(jié)局,無關(guān)雙方對錯,真有那么一天,喝酒便是,好看的姑娘,經(jīng)常喝酒,漂亮的臉蛋,苗條的身材,便能長長久久。
寧姚突然轉(zhuǎn)頭問道：你們覺得陳平安一定會輸
陳三秋無奈道：說假話,我覺得陳平安一只手可以撂倒齊狩,說實話,齊狩沒背著那把劍,我覺得陳平安還有些勝算。
寧姚不置可否。
她轉(zhuǎn)頭望向一處,眉頭緊蹙。
是一處酒樓屋脊邊緣,坐著一個身穿寬松黑袍的小女孩,梳著俏皮可愛的兩根羊角辮,打了半天的哈欠。
她似乎有些不耐煩,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龐元濟,磨磨唧唧,拉根屎都要給你斷出好幾截的,丟不丟人,先干倒齊狩,再戰(zhàn)那個誰誰誰,不就完事了！
陳平安幾乎與寧姚同時,望向屋脊那邊。
那是一個看著不著調(diào)、一拳下去能讓飛升境大妖都皮開肉綻的強大存在。
董家劍修的脾氣之差,在劍氣長城,只能排第二。
因為有她在。
陳平安曾經(jīng)在城頭之上,親眼看到她筆直摔下城頭后,跑去與一頭靠近劍氣長城的大妖嬉戲打鬧。
那是一頭貨真價實的仙人境妖物,但是老大劍仙卻說,沒能打死對方,她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輸了。
大街之上,除了寧姚,和幾位故意對那小姑娘視而不見的劍仙,當(dāng)然還有陳平安,幾乎人人汗毛倒豎。
沒有誰自找沒趣,開口獻殷勤。
隱官并非她的姓名,而是一個不見記載的遠古官職,世代承襲,在劍氣長城,負(fù)責(zé)督軍、刑罰等事,歷史上也有許多不堪大用、淪為傀儡的隱官大人,但是在她接手這個頭銜之后,劍氣長城對于隱官的輕視之心,蕩然無存。她不但是殺了最多中五境妖物的人,千年以來的南邊戰(zhàn)場上,被她一拳打得血肉橫飛、當(dāng)場斃命的己方怯戰(zhàn)劍修,也多。
當(dāng)年十三之爭,劍氣長城這邊的出戰(zhàn)第一人,正是這位在蠻荒天下都一樣大名鼎鼎的隱官大人,結(jié)果對方一頭以肉搏廝殺著稱一洲的大妖,見著了她,直接認(rèn)輸跑了,然后對峙雙方,就看著一個小姑娘在戰(zhàn)場上,轟天砸地了足足一刻鐘。
龐元濟點點頭,聽師父的。
齊狩卻抱拳低頭,懇請隱官大人,讓我先出手。無論輸贏,我都會與元濟打上一架,愿分生死。
隱官眼睛一亮,使勁揮手,這個可以有,那就麻溜兒的,趕緊干架干架,你們只管往死里打,我來幫著你們守住規(guī)矩便是,打架這種事情,我最公道。
然后她望向龐元濟先前喝酒的酒桌那邊,皺著一張小臉,那個瞎了眼的可憐蟲,丟壺酒水過來,敢不賞臉,我就錘你……
驟然之間,整座酒肆都砰然炸開,屋頂瓦片亂濺,屋內(nèi)滿地狼藉,酒肆內(nèi)的所有大小劍修,已經(jīng)直接昏死過去,再一看,那個身為玉璞境劍仙的大髯漢子,已經(jīng)被她一腳踹中頭顱,直接撞墻飛出去,一身塵土,起身后也沒返回酒肆。她站在唯一一張完整無損的酒桌上,輕輕一跺腳,酒壺彈起,被她握在手中,嗅了嗅,苦著臉道：一股子尿騷-味,可好歹也是酒啊,是酒?。?
說到最后,這位高高在上的隱官大人,竟是有些咬牙切齒和悲苦神色。
在那位隱官大人離開屋脊的一瞬間。
陳平安便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卻又立即收回,然后望向齊狩,扯了扯嘴角。
龐元濟身體后仰,掠回不成樣子的酒肆,抬手接住一片墜落的瓦片,笑道：師父,老大劍仙說過,你不許喝酒的。
隱官怒道：我就聞一聞,咋了,犯法啊,劍氣長城誰管著刑罰,是他老不死陳清都嗎
剎那之間,她便病懨懨坐在酒桌上,拋了那壺酒給龐元濟,先幫我留著。
陳平安一轉(zhuǎn)頭。
一抹虹光從耳畔掠過,僅是劍氣,便在陳平安臉上割裂出一條細微血槽。
他略微彎腰,腳尖一點,身形不見,地面瞬間裂出一張巨大蛛網(wǎng),不但如此,如有陣陣悶雷在地底深處回蕩。
一襲青衫在遠離先前他所站原地的街上,身形突兀傾斜,又有速度更快的劍光一閃而逝,若是沒有那躲避,就要被劍光從后背心處一穿而過。
隱官坐在桌上,輕輕點頭,算是對兩位晚輩沒這么快分出勝負(fù)的一點小小嘉獎了,她百無聊賴,便抬起雙手,揪住自己的兩根羊角辮,輕輕搖晃起來。
龐元濟畢恭畢敬站在一旁,輕聲笑道：浩然天下的金身境武夫,都可以跑得這么快嗎
隱官想了想,給出一個她自己覺得極有見地的答案,大概也許可能比較少見吧。
龐元濟見怪不怪了。
不過龐元濟還真有個想不通的問題,以心聲語道：師父好像對陳平安印象不太好
隱官撇撇嘴,陳清都看順眼的,我都看不順眼。
她屈指一彈,大街上一位不小心聽見她語的別洲元嬰劍修,額頭如雷炸響,兩眼一翻,倒地不起,沒個十天半月,就別想從病床上起身了,躺著享福,還有人伺候,反客為主,多好,她覺得自己就是這么善解人意脾氣好。
隱官突然說道：按照那誰誰誰當(dāng)下展現(xiàn)出來的武夫境界,其實是躲不過兩次飛劍的,他主要還是靠猜。
龐元濟笑道：齊狩也遠遠沒有盡全力。
隱官有些失望,沒勁。
她站起身,反悔了,喊道：繼續(xù),我不管你們了啊,切記切記,不分生死的打架,從來不是好的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