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許隨拿出自己的地址,打開打車軟件,說:“你喝醉了,我?guī)湍憬休v車送你回去。”
臨近十二點,月亮有一半隱進云層里,光線浮動在兩人身上,中間好像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一個活在過去,一個活在現(xiàn)在。
周京澤看著許隨,忽然沒由來地扯著唇角自嘲:“原來那次是真的?!?
他說話的聲音太小,許隨有些沒聽清,問道:“什么?”
周京澤從口袋里摸出煙和打火機,他從煙盒里抖出一根煙,咬在嘴里,機匣發(fā)出“啪”的一聲,伸手攏住火。
他低垂著眼,神態(tài)漫不經(jīng)心的,一開口聲音啞得不像話:“問你個事。”
“什么?”
周京澤吸了一口煙,拿下來,目光機緊鎖著她:“真沒可能了?”
灰白的煙霧從他修長的指尖騰起,模糊了她的視線,許隨看向他,眼前這個穿著黑色的外套,單手插著兜,昂著下巴,一身驕傲,長得很帥,也是她喜歡了很久的男孩子。
他在看著她。
等著她回答。
許隨點了點頭,周京澤懂她的信息了,后退一步,她看見他眼底的某根弦斷了,接著又恢復(fù)冷酷的漠然。
“知道了?!?
周京澤撂下這句話就走了。風(fēng)很大,他的衣領(lǐng)被吹亂,隨便抬手框了一下領(lǐng)子,又被吹歪,這下他徹底不管了。
手機發(fā)出震動聲,周京澤拿出來看,朋友問喝酒嗎?他敲了一個字回道:去。
他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在面前停下,周京澤側(cè)著身子坐進去,“砰”地一聲把車門關(guān)上,連帶把外面燈火的人情溫暖一并隔絕在外。
車子緩速向前開,周京澤手肘撐在車窗邊上,瞇著眼回想一些事情。
當初分手第二天,去找許隨復(fù)合,卻得到“惡心”兩字的評價,少年氣性驕傲,從來都是天之驕子,自尊被人打碎,便負氣而走。
周京澤整整一個星期,意志消沉,整個人都不在狀態(tài),那個時候偏偏趕上靠期末考試,他生平第一次考得這么差,被看重的老師厲聲批評。
“你他媽要是這種丟魂的狀態(tài),誰敢坐你的飛機!”老師把文件摔在他面前。
周京澤一聲不吭,好不容易熬過漫長考試周,回到家后冷靜下來,想了想許隨說的應(yīng)該是氣話。
他還是想挽留一次。
他跑去許隨學(xué)校找她,周京澤站在女生宿舍樓下,一連抽了好幾支煙,才等到人。
結(jié)果下來的不是許隨。
“一一呢?周京澤問道。
“啊——”胡茜西看了他一眼,語氣小心翼翼地,“她去香港念書了呀,交換一年,她沒跟你說嗎?”
誰能想到,僅一個星期,人去樓空。
到底是誰狠心?
胡茜西說許隨考完試,立刻收拾了東西,回了黎映,之后就是飛香港。周京澤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手里夾著香煙煙灰掉落,灼痛掌心,隱隱作疼。
在他開始規(guī)劃他們的以后時,許隨卻以一種決絕的姿態(tài),離開得比誰都灑脫。
她先走的。
暑假八月份的時候,周京澤試圖聯(lián)系她,忐忑又期待地撥了號碼過去,電話那頭卻傳來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胡茜西怎么都不肯給周京澤許隨的聯(lián)系方式,他沒辦法,試著打了以前兩人發(fā)錯信息,許隨奶奶的手機號。
電話打過去,在漫長的等待中,“咔”地一聲,終于接通,那邊傳來“喂”的一聲,不是預(yù)想中老人的聲音,而是一道中年女聲。
周京澤在電話這邊不自覺坐正身子,說話禮貌又拘謹:”阿姨,您好,我是周京澤,我找許——”
他話還沒說完,許母在電話那邊倏地打斷他,聲音溫柔,卻字字誅心:“小周是吧,你們分手了是吧。一一已經(jīng)去香港了,阿姨能不能懇求你,別再來找她了。之前她為了你,差點放棄去香港的機會,回到家也經(jīng)??蘩喜怀燥?,問了才知道她失戀了。”
“小周啊,可能對于你們這種出身好的孩子來說,這不算什么,但我們一一耽誤不起,做家長的就希望能望女成鳳。況且,你們還小,感情也是一時的,要是你過幾年還喜歡她,那再來找她,可以嗎?至少不是現(xiàn)在?!?
許母說的話,字字在理,這是一個單親母親懇切希望小孩成材的心。周京澤想反駁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垂下眼,啞聲道:
“謝謝阿姨,打擾您了。”
后來周京澤參加工作,彼時正是周京澤風(fēng)頭正甚,事業(yè)大好的時候。
他滿世界地飛,落地,再起飛,看起來好像忙得沒時間想任何人。
可一次落地,也許是那天太晚了,情緒繃不住,到底沒忍住,想她了。
周京澤跑去找了許隨。
在去找她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回總行了吧,兩人都長大了,都有能力了,在各個領(lǐng)域都挺優(yōu)秀的,父母的阻礙應(yīng)該不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問題了吧。
只要她還喜歡他。
他把車停在她家樓下不遠處,看見一道纖細熟悉的身影,立刻解鎖要下車。可人走過來,視線開闊,許隨旁邊還站了個男人。
那天天很冷,下雪了,許隨眼睫,鼻尖被凍得通紅,站在對面的男人立刻解下圍巾,動作溫柔地給她戴上。
兩人看起來很親昵。
周京澤只看了三秒,頂著張面無表情的臉,踩下油門,開著車從兩人旁邊呼嘯而過,濺了對方一身的泥水。
那天晚上,周京澤跟盛南洲說了這事。盛南洲一向簡單樂觀,聽后直勸:“兄弟,眼見不一定為實啊,別整得跟偶像劇一樣,男主角去找女主,看見女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最后就錯過了。那個男人說不定是許隨她哥或者親戚呢?別多想。”
周京澤半信半疑,最后把這件事壓在了心底。
想復(fù)合的心就此打了退堂鼓。
一直到現(xiàn)在,周京澤心里隱隱抱有一絲期望,希望他看見的并不是以為的。現(xiàn)在看來,當初他撞見的男人,應(yīng)該是許隨的男朋友。
周京澤說不上什么感覺,心被一把鈍刀來回割著,一陣一陣的不是滋味。
他不是生氣許隨交過男朋友,只是他沒底了。
車窗降下,沾著濕氣的風(fēng)灌進來,一支煙燃盡,他掐滅扔了出去。一支煙在半空中發(fā)出微弱的弧光,然后消失不見。
沒有誰會一直在原地等著誰。
她確實是不喜歡他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