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羅來不及回房，踩過一地狼藉，沖到床頭的話機旁，撥打前臺電話。

那頭剛接起來，聶九羅就劈頭蓋臉發(fā)問：“有沒有一個拎大帆布袋的男人出去？大帆布袋，一個男的？”

前臺懵得很：“哈？”

“有沒有？”

“沒，沒看見?！?

那就是還沒到樓下？聶九羅心安了點：“如果看見，馬上攔住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他偷了我東西。”

為了引起重視，她又補一句：“十幾……好幾十萬?！?

前臺顯然是被如此大額的損失給震住了：“好……好?！?

聶九羅剛想撂電話，又想到了什么：“除了大堂，這個賓館還有其它出口嗎？”

“有，還有三個后門?！?

聶九羅心下一沉。

共計四個出口，截下那個男人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了。

***

警察是近十二點的時候到的，一老一少，態(tài)度都挺客氣，先查看了孫周房間，又調(diào)看了賓館監(jiān)控。

孫周房間有器物損毀，但沒跡象顯示發(fā)生了人身傷害。

賓館攝像頭的布控主要分布在大廳、電梯內(nèi)和電梯口，沒有任何一個攝像頭拍到了那個拎帆布袋的平頭男。

就目前的情況，沒犯罪現(xiàn)實，沒危害社會的犯罪行為和后果，只靠懷疑，是不能立案的，老警察讓聶九羅做個報警登記，盡量闡明情況、寫清聯(lián)系方式，留待后續(xù)跟進。

聶九羅也是生平頭一遭報警，沒什么經(jīng)驗，眼見就這么結(jié)束了，忍不住問了句：“你們法證……不用去收集一下指紋、證據(jù)什么的嗎？”

老警察無奈地笑，小警察很熱情：“你是看港劇看的吧，我們這邊不叫法證，屬于刑事技術(shù)部門，是負(fù)責(zé)犯罪現(xiàn)場勘查的。”

聶九羅約略懂了：人家隸屬“刑事”，負(fù)責(zé)的是“犯罪現(xiàn)場”，孫周這事，能不能算是樁“案子”還都不定呢。

填表的當(dāng)兒，小警察又跟她解釋了一下目前的考量：孫周現(xiàn)在連“失蹤”都算不上，萬一他明天自己回來了呢？器物損毀不等于暴力綁架，萬一他是主動配合、自愿鉆進帆布袋玩“消失”呢？

可能性太多了，沒有更新的情況出現(xiàn)之前，這只會是一樁“出警記錄”，他們也只能加以留心、后續(xù)跟進。

讓他這么一說，聶九羅也有點不確定了：早前她曾猜測孫周是被賭檔逼債，會不會是孫周為了躲債，聯(lián)合朋友上演了這么一出？

管它呢，反正該做的她都做了。

一張表填完，老警察大致掃了一遍：“你是做雕塑的？這個屬于美術(shù)專業(yè)嗎？”

大類上是算的，聶九羅點頭。

“那會畫畫吧？這個算基本功好像？攝像頭什么都沒拍到，你看過那個人的臉，能不能大概畫一下？”

這要求不算過分，聶九羅從前臺借了紙，開始出速寫，行將畫完時，聽到門口傳來行李箱滾輪的聲音。

這么晚了，還有人入住呢，聶九羅手上不停，眼皮微掀，向門口瞥了一眼。

居然是那個炎拓。

不過也不奇怪，這縣城不大，外來的客，又有錢的，大多選這賓館。

三更半夜，兩個穿警服的守著一個在大堂畫畫的年輕女人，這場景不可能不引人注意，炎拓往這頭看了一眼，不過，他似乎沒什么好奇心，很快收回目光，徑直走向前臺。

聶九羅三兩筆給人像收尾，遞給老警察。

老警察忍不住“嚯”了一聲：這人像畫得可真棒，更關(guān)鍵的是，這人長得太有“特點”了，相當(dāng)好認(rèn)——職業(yè)原因，他最怵“大眾臉”，通緝畫像發(fā)出去，如泥牛入海，再熱心的朝陽群眾都認(rèn)不出人來。

他把畫紙拿到前臺，讓酒店復(fù)印一份留樣，叮囑讓客房、后廚以及安保各處的員工都認(rèn)一下，有沒有對這張臉有印象的。

服務(wù)員正幫炎拓辦理入住，但不便怠慢警察，趕緊伸手接過，和老警察一樣，她第一反應(yīng)也是這畫畫得好：“真有才，十分鐘不到就畫出來了?！?

老警察笑笑：“人家是專業(yè)的，有功底?！?

炎拓看向畫幅，畫得是好，這臉太有生氣了，神態(tài)特點，都抓得恰到好處。

***

雖說警察是職責(zé)所在，但大半夜出警，也是挺辛苦的，聶九羅把兩人送到酒店門口才轉(zhuǎn)身回房，離著幾米遠(yuǎn)，就看到炎拓在等電梯。

聶九羅走過去，和他一起等。

電梯來了，出于禮貌，聶九羅側(cè)了身，讓帶行李的先上，及至她進了電梯、想摁樓層時，手才抬起，就放了下來。

他已經(jīng)先摁了，也住四樓。

聶九羅往邊上站，和他保持社交距離，然后盯住電梯門，只等門開，她好跨出去。

鋼制的電梯門上，隱約映出兩人的影像，看得出，炎拓對同乘者毫無興趣，一心只想回房。

他去興壩子鄉(xiāng)的玉米地里做什么呢？偷玉米嗎？還有，他那只鴨子呢？干嘛不帶上來？留人家孤零零一個在車?yán)镞^夜。

困意上涌，聶九羅低頭掩口，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個時候，炎拓極快地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電梯到達樓層，聶九羅先一步跨了出去，炎拓隨后跟出：他的房間和聶九羅的其實是兩個方向，但他沒急著回房——他站在電梯口，一直目送聶九羅，直到看清她住的，是走廊靠左邊的倒數(shù)第二間。

***

聶九羅回房之后，稍事洗漱就上了床，不過沒忙著熄燈就寢，她把文具袋拿到床頭，抽出筆和一張長條紙，略一沉吟，在紙上開始寫字。

一共寫了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