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西音是紅著眼睛登機的。
劇組安排的是頭等艙,蘇穎早到了,最后一分鐘才看她上飛機。兩人座位是一起,她皺了皺眉,“你又是怎么回事?”
趙西音拿紙巾擦了擦淚,甕聲說:“風(fēng)大,吹的。”
蘇穎呵了聲,“第一次出遠門?”
“沒有,去過好多地方的,中國大部分城市我都去過?!壁w西音吸了吸鼻子,鼻音仍很重。
蘇穎不懂小年輕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她昨天睡得晚,闔眼休息,懶再搭理。
真是越大越?jīng)]出息了,分別的時候,竟然像個小朋友舍不得爸爸媽媽那種,趙西音一想到周啟深的擁抱,竟然就有些想念了。
偷瞄一眼蘇穎,戴著眼罩,呼吸均勻,一動不動,應(yīng)該是真睡著了。
趙西音悄悄打開包,把結(jié)婚證稍稍拿上來些,掩在包里偷偷看。
是小紅本呢!
就是事發(fā)突然,這張證件照也太敷衍了。她當(dāng)時都沒完全準(zhǔn)備好,木訥地看著鏡頭,咔擦兩下就完事兒。目光有點兇,笑得也不自然,跟誰拿槍在背后抵著她腰逼迫似的。旁邊的周啟深倒是表情管控到位,俊朗的很。
“心機男?!壁w西音心想。想著想著,沒忍住,一個人又笑了起來。
“你今天吃錯藥了還是忘記吃藥了?”蘇穎悠悠出聲。
趙西音嚇得趕緊把結(jié)婚證塞進包底,驚慌未定地轉(zhuǎn)過頭,“蘇老師,您,您醒了???”說完,她故作鎮(zhèn)定地繼續(xù)壓了壓包。
“不用遮了,我看見了?!碧K穎睨她一眼,“結(jié)婚了?”
趙西音眨了眨眼,都這樣問了,再藏掖著多做作,于是大方承認,“是啊。”
她笑容憨,眸子像水,既溫柔且明亮,離天空近,好像借了太陽的光芒,渾身熠熠生輝。這樣的幸福感很能感染人,蘇穎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所以你到的這么晚,就是去領(lǐng)證的?”
趙西音笑意更深,“是呀!”
蘇穎挑眉,搖搖頭,“真會玩?!?
趙西音抿著唇,收著笑,臭男人是挺會玩的。
“別耽誤正事兒,工作時不能分心?!碧K穎正色提醒。
“一定一定?!壁w西音連連點頭。
蘇穎唇角微微上揚,把眼罩重新戴上,“你笑吧,不用偷著,都是過來人,我理解?!?
趙西音噗嗤一聲,真樂了。
同一時間,北京。
周啟深在機場沒走,等趙西音的那架航班起飛后,他才回到車里。
他把結(jié)婚證放在方向盤上,拍了張照丟到“鐵三角”群里。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竟沒一個人回復(fù)。
周啟深便一個個打電話,先老程,“你微信卸載了?”
“不是,我只是有點惆悵。”
再顧和平,周啟深一頓罵:“你微信卸載了?”
“喂?喂?信號不好,掛了啊。”
“……”真日了狗了。
老程和顧和平倆人一伙的,正瘋狂捶桌偷笑呢!
不到半小時,果然,周啟深那輛白色路虎就殺到了門口,他進門就是一腳踹,“去你們丫的,有病是不是?”
老程咬著煙,“十足嫉妒,真不想分享你的喜悅?!?
顧和平推鍋給老程,理直氣壯道:“不關(guān)我事兒,老程讓我這么干的。”
周啟深陰晴不定,這會兒反倒不生氣了,笑得眼梢飛翹,拿出紅本兒挨個炫耀,“哥的結(jié)婚證,怎么樣,喜慶嗎?”
伸到老程面前,“程兒,摸摸,摸摸看,沾點喜氣?!?
又遞倒顧和平跟前,“和平,知道這是什么嗎?這仨字認識嗎?燙金工藝,精致吧?”
顧和平真服了,“周老板,你丫又不是頭婚,搞得這么純情做什么?”
老程冷不丁地補刀,“三十三歲,奔四的人了。”
周老板往沙發(fā)一坐,翹著腿,如沐春風(fēng)。
老程問:“你媳婦兒呢?”
“青海。”
“舍得讓她走?”
“舍得個屁?!敝軉⑸钕肫鹁桶l(fā)火,“什么破戲,成天折騰?!?
“拍電影不都這樣,有朝沒夕的,夏天拍冬天的戲,冬天穿泳衣,隨叫隨到?!崩铣锑吐?,“你這無名邪火發(fā)得可真不講道理?!?
顧和平坐過來,“你和小西復(fù)婚了,同意她以后進這個圈嗎?”
“她開心就行。我自己也忙,沒資格要求她。再說了,她跳舞二十多年不容易,要是為了我的一己私欲而讓她單方面做妥協(xié),真不是男人會干的事?!敝軉⑸钣写竽凶託猓蟹藲?,從小經(jīng)歷坎坷,骨子里也有戾氣。卻偏偏俠骨柔腸,大是大非面前很講道理。
老程掐滅了煙,挺客觀地攤開一個問題,“你別把自己的人設(shè)立得這么大公無私,你這態(tài)度意味著什么,你清楚么?小西如果決定在這個圈子發(fā)展,沒個三五年成不了氣候?!?
周啟深點燃煙,打火機咔噠一聲輕響,煙霧里,他沒說話。
“不管哪家公司,合同一簽,什么活動邀約都來了,甭管你愿不愿意。這幾年,你倆生孩子這事兒肯定也得耽誤下來。小西無所謂啊,二十五六歲,花兒似的。你呢,四五年后就是三十七八,恭喜恭喜,老來得子啊周老板!”
周啟深一聲嘹亮的京罵,自個兒都被說笑了。
顧和平賤嗖嗖地補刀,“四十精|子質(zhì)量下降,苦了孩子,委屈了小西,到手的老婆又得飛了。”
周啟深:“我他媽掘你們祖墳了還是日你們嘴了,神經(jīng)病吧一個個?!?
老程和顧和平一眼相視,哈哈大笑。
未婚大齡單身男的仇視,又犀利又無情。
晚上,顧和平攢了一個局,在京的這些至交朋友都叫了過來,長城公館最大的包間,ktv和棋牌一應(yīng)俱全,里面雞飛狗跳,鬧起來沒羞沒臊。
周啟深是能玩的,也是會玩的主。這次卻一改常態(tài),就窩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顧和平的渣男脾性這輩子都沒得治了,到后半場,又不知從哪撩了個小妹妹回來情歌對唱。
聽見聲音,周啟深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皺眉問一旁的老程,“他和黎冉崩了?”
“沒聽他再提過,估計黃了?!?
沒什么黃不黃的,顧和平渣得徹徹底底,沒救了。對待感情的唯一原則,就是保全自己,全身而退。周啟深再了解不過他的德性,心想,這樣也好,趁早止損。
但唱了兩句,顧大公子不知又發(fā)的什么瘋,找借口支走了那姑娘,然后獨坐沙發(fā)上抽悶煙。手機屏幕劃亮又按熄,熄滅又按亮,重復(fù)數(shù)遍后,“嘭”的一聲巨響,竟是黑著臉,把手機給砸了,然后起身,“我出去抽根煙?!?
紙醉金迷,鐘鳴鼎食,這樣的花花之夜,幾家歡喜幾家愁。周啟深是靜了心,有了歸宿,牌不玩兒了,坐去沙發(fā)給趙西音發(fā)微信。
“老程給我辦了個慶功宴。”
“他們都玩的瘋?!?
“我不一樣,我老老實實地想你?!?
靠抹黑他人來突顯自己的男人,也是幼稚到了極點。周啟深哪哪兒都舒坦,再肉麻的話好像都能信手拈來了——
“老婆,我會乖?!?
不知哪邊的朋友嚷了一嗓子,“周哥兒,你的表情太浪了??!”
周啟深咬著煙,笑得如他們所愿。
——
青海第五天。
《九思》以唐朝為背景,蘇穎和趙西音這一對電影里師徒的戲份,都是在青海道的絲綢之路上完成,當(dāng)然,那邊風(fēng)沙漫天,不適合實景拍攝。劇組設(shè)置在格爾木市,離玉珠峰不是很遠。
晚上休息是在鎮(zhèn)上的賓館,條件一般。白天拍攝就乘車一百公里往南。冬季,這邊的氣溫較之其它要低一些,風(fēng)沙大,刮著臉生疼。
蘇穎是敏感體質(zhì),皮膚很脆弱,被這環(huán)境一熬,經(jīng)常眼紅流淚,發(fā)炎。砂礫被風(fēng)帶著刮蹭皮膚,她帶妝一天再卸妝,臉一碰就紅一片。盡管如此,幾天下來,蘇穎沒一句抱怨,連唉聲嘆氣都未有過。
還沒輪到夜戲,晚上時間自由富余。趙西音發(fā)現(xiàn),蘇穎也不太社交,不用拍戲時,就一個人在房間,門都很少開。這天,她猶豫再三,還是敲響了她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