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和平和老程終于得以見周啟深一面。
之前倒也不是見不著,而是周啟深一直不愿見。顧和平上來就是一頓流暢的京罵,“樣兒大了你!特本事了是吧!面也不見,話也不傳,怎的,您是想羽化登仙還是真想判個十年八年蹲去平頂山??!”
周啟深被他說樂了,眉梢斜飛,精神倒是愜意的很。
老程看著他,沒換制服,穿的仍是自己的衣服。周啟深應該是打過招呼的,除了瘦些,仍是那副英俊模樣,沒有半分落魄萎靡氣質。
老程丟了支煙過去,“抽吧,都安排好了,監(jiān)控也關掉的?!?
周啟深只問了問煙味,就放下了,他先是看向顧和平,“不見你們,有我的考慮?!?
“你考慮個屁!”顧和平一聽就來氣,“我要你考慮什么?不就是不想連累我們,不想我們麻煩嗎?周啟深,是我們平時太慣著你、哄著你了是吧?十幾年的兄弟白當了對嗎?”
周啟深笑而不語,神色微微動容。
“笑你個幾把!”顧和平恨不得踹死他,“抽你丫的!”
老程嫌他聒噪,掏了掏耳朵,“你能不能安靜點,耳屎都給震出來了?!倍竽抗饴湎蛑軉⑸?,“沒人為難你吧?”
“為難個雞毛?!鳖櫤推秸f:“你看他臉色,皮膚比之前還要好?!?
周啟深笑出了聲,意氣風發(fā),輕松恣意的,沒事人一個。
頓了頓,他說:“最多一禮拜?!?
老程認真:“有把握?”
“嗯?!敝軉⑸畹?,“我讓徐錦聯(lián)系了和莊邱有業(yè)務來往的幾個主要公司。莊邱目前的所有供銷鏈以及渠道,都由京貿(mào)出面,重新簽訂合同。貨源一斷,他撐不了多久?!?
顧和平心領神會,“他手上有個橋梁鋼材的項目還等著審批,你放心,他過不了審。”
老程摁熄還剩一半的煙,平靜道:“莊邱在會所亂搞的照片,過幾天就會寄到莊老爺子手里。他既然這么喜歡來事,就好好去處理一下家里的事?!?
周啟深沒什么反應,勝券在握的從容不足以讓他分心。只問:“小西那邊呢?”
“你放心,派了人去青海暗中護著。她這兩天早晚都要拍戲,工作量大,無暇顧及其它?!崩铣剔k事穩(wěn)妥,知道這是他最在意的一件。
顧和平提醒:“她還有三天就能回北京。你能在她回來之前出來么?我沒跟你開玩笑,她在青海,還能瞞得住。一旦回北京,我他媽上哪兒給你圓謊去?”
周啟深想了想,道:“能出來?!?
他又笑了笑,“以后小西無論做什么,你們都幫著點。她是個好姑娘,也麻煩不了什么。梵悅那套房的備用鑰匙,改天我讓徐秘書給你們送一把,放著,萬一以后有個緊要情況,有備無患?!?
顧和平和老程相視一眼,都納悶著。
“和平,你與京貿(mào)一起承接的高鐵軸承項目,以后徐秘書若有要請示的事項,如果我不在,你務必多費心?!敝軉⑸钍聼o巨細地交待:“老程,我年前在深圳買的那套海景房,有空幫我盯著點,我已經(jīng)交待祈律師等手續(xù)齊全后,辦理過戶。”
周啟深不緊不慢地說完,然后往椅背上一靠,背脊放松了些。
老程冷呵一聲,不買這賬,“你又不是不出去了,別急著當甩手掌柜。”
周啟深笑意更深,微抬下巴,幾分真假難辨,“這不是以防萬一么。”
顧和平呸的一聲,“萬一個屁,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此行聚首不易,時間待不了太久,十分鐘后,老程他們離開。
顧和平開車,上車后,一個沒發(fā)車,一個沒催促。車窗關上,車內(nèi)安安靜靜的只有海洋精油的淡淡香氣。
老程先開口,“你有沒有覺得,周哥兒剛才那番話有點像……”
顧和平答:“托孤?!?
——
周啟深被扣押的第三天。
祈宇明晚上過來了一趟,周啟深還略感意外,祈律師一般只挑白天對接。臨時匆忙,周啟深披了件黑色大衣,袖子虛垂著,像披風。坐下后沒等祈宇明開口,他說:“明天給我?guī)О鼰煛!?
說了牌子,祈律師皺眉,“這煙腥辣沖鼻,你平時不抽的?!?
周啟深掐了把眉心,倒也不隱瞞,“我頭疼,太淡的不止疼。過來什么事?”
祈律師說:“有個人下午來找了我。你一定想不到?!?
“是誰?”
“孟惟悉?!?
周啟深蹙眉,“他?”
“事發(fā)當時,在場的有五人。孟惟悉說,如果需要,他可以幫你提供一份證詞。”話說一半,祈宇明收聲,目光微凜,一切盡在不中。然后伸出手,屈指在桌面上慢而輕地敲了三下。
周啟深自然就明白了。
孟惟悉愿意配合,作為目擊證人,證詞的重要性不而喻。
祈宇明笑了笑,“莊邱估摸也想不到,孟惟悉會和你一條戰(zhàn)線。孟總下午時還說了,戴云心你也不必顧慮,他自有辦法說服。這份口供一串,莊邱沒有任何勝算。”
祈宇明早年就是做刑辨聞名,殺人放火,什么案子沒見過。最擅長絕地反攻。他只問了周啟深一句話——是暫時只明哲保身,伺機而動,還是讓莊邱也嘗嘗這牢獄之災。
周啟深冷漠答:“留著,秋后算賬也不遲?!?
走流程還需要一段時間,按現(xiàn)在的進展,周啟深完全能在趙西音回北京前全身而退。這是他妥善的結果,風平浪靜,一切就當沒發(fā)生過。
他的手機留在徐秘書那兒,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趙西音收尾這幾天的工作量竟然陡增,白天黑夜的趕場,多余的時間只顧補覺。
人一忙起來,壓根沒空顧及其它。與周啟深的聯(lián)系,也就兩次微信。徐秘書受周老板托付,千難萬難也得扛下來。這不,剛以為松了口氣呢,還計劃著日程安排,明天周啟深能從看守所出來,已經(jīng)交待,下午回公司開例會。后天上午安排司機去機場接趙西音。
時間銜接真正完美。徐秘書拿著老板的定制手機慢慢欣賞,鈴聲大震——
趙西音三個字赫然出現(xiàn)于屏幕。
邪了門的,他手一抖,誤打誤撞地按了接聽。
趙西音輕悅的聲音透著興奮,“老公!猜猜我在哪兒?!”
徐秘書:“……”
“我提前回北京啦?。●R上到你公司??!”
徐秘書現(xiàn)在有點想死。他硬著頭皮,清了清嗓子,“小西,是我?!?
趙西音顯然也愣住,“徐哥?。俊?
“對不起,周總的手機放在我這里?!?
“他人呢?開會么?”趙西音聲音仍是帶著笑,“沒事兒呀,我去公司樓下等他?!?
別等,徐秘書馬上自殺。
——
人都回了北京,這事兒能瞞住就真他媽過年了。
趙西音多敏感,一看徐秘書這態(tài)度,就猜到了不對勁。她沒為難徐錦,而是直接電話打給了顧和平和老程。一先一后,問同一個問題——周啟深哪去了?
殺得人措手不及,顧和平和老程根本沒串好口供。
一個結結巴巴地說:“周哥兒去天津出差了?!?
一個猶猶豫豫地答:“大概去洗腳城搞足療按摩了吧?!?
趙西音當即肯定,周啟深出事了。
顧和平和老程見到人,這個份上,再瞞也沒了意思。老程心一狠,前情后果干脆都告訴了趙西音。
“周哥兒只是被拘留了幾天,這也是正常程序,小西你別著急,已經(jīng)處理好了,他明天就能回來。”
趙西音愣在原地,一張臉白得沒了血色。
——
次日大早,在祈宇明的陪同下,周啟深辦完所有手續(xù),離開看守所。
老程的車已候在外頭,見著人一臉欲又止。周啟深莫名其妙,“你倆這是怎么回事,不是很想我出來?”
顧和平哎的一聲大嘆氣,“周哥兒,跟你說件事啊?!?
“你媳婦兒吧,昨天提前回了北京,到處找你人。她太機靈了,那眼神一望著我,我都覺得自己是個渣男。我和老程沒瞞住?!鳖櫤推綕M目同情,“就,跟你先打個底,小西知道你的事兒后,沒鬧沒哭也沒罵你。就說了兩句話?!?
周啟深臉色難看到極致,嘴角微微發(fā)顫,問:“什么話?!?
“她不相信你今天能放出來,以為我們騙她的。她要賣了你們之前在壹號院的那套婚房,說多少錢都賣,然后用來贖你?!?
周啟深:“……”
“還說了,”顧和平:“把你贖出來后,就跟你離婚。”
周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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