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真走了。
過馬路,進(jìn)酒店旋轉(zhuǎn)門,再往右,直至背影不見。
顧和平訂了第二天晚上的機(jī)票回北京。
怎么來的,怎么回去,依舊孑然一身。
下飛機(jī)后,他就搖鈴子呼朋引伴,松著襯衣領(lǐng)扣笑得吊兒郎當(dāng),“晚上老地方喝一杯?!?
趙西音懷孕后,周啟深幾乎變成了五好男人,上下班準(zhǔn)時按點,推掉了大部分應(yīng)酬,儼然一個老婆奴。老程終于說服昭昭,在第n次求婚后,抱得美人歸。
顧和平笑他,“不容易啊,咱們程哥有名分了,不再是沒人要的老野狼了。你倆什么時候辦婚禮???”
老程說:“婚禮得遲點。我爸媽拿我倆生辰八字去香港算了吉日,今明兩年犯太歲,估計得大后年了?!?
顧和平:“這么久?”
老程笑,“沒事兒,先領(lǐng)證。昭昭說,不辦婚禮也行,我?guī)ヂ寐糜?,到處走走?!?
顧和平豎起拇指,笑得真心實意。
兩人舉杯輕輕相碰,喝盡最后一口紅酒。
老程往沙發(fā)一靠,姿勢放松,看了他好幾眼,語重心長道:“哥們兒,不年輕了,也該收收心了?!?
顧和平笑得沒個正行,不疾不徐答:“收啊,哥又不是沒收過。這不,人家不相信而已。我能怎么辦?哭爹求媽告奶奶讓她死心塌地跟著我吶?”
老程嗤聲,“你就裝?!?
顧和平笑,“真沒裝?!?
老程說:“我可告訴你啊,那天我聽小西提了一嘴,說黎老爺子在給黎冉安排相親了。”
顧和平還是那副平靜表情,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安排的哪家公子???”
“哪來那么多公子,國防科大出來的高材生,做什么新型武器研發(fā)的?!?
顧和平點點頭,“比我強(qiáng)多了?!?
老程樂的,“嘿?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啊?!?
顧和平只笑,不說話,懶懶散散躺向沙發(fā),一條腿搭在扶手,坐沒坐相,躺沒躺相的,偏偏看起來又挺貼合他氣質(zhì)。他閉著眼,養(yǎng)神。老程一度以為他是心里裝著事兒,有感而發(fā)亦或是心有戚戚。于是清了清嗓子,試圖安慰:“你要真喜歡,也不是沒有機(jī)會,你要不喜歡,就當(dāng)我這話放屁?!?
他念叨了許久,顧和平始終沒回應(yīng)。
老程這才驚覺,靠,他是真的睡著了。
之后,顧和平在國貿(mào)應(yīng)酬的時候,碰到過一次黎冉。黎冉請工廠合作方吃飯,也是一大堆人。顧和平出來上洗手間的時候,恰好和她打了個照面。
兩人對視一眼,沒躲沒藏的,都挺淡定。
顧和平笑著打招呼,“黎大店長,巧啊?!?
黎冉翻了個白眼,這人永遠(yuǎn)沒個正形兒。
“在這吃飯?”他問。
“對啊,請客呢。”她答。
“哪個包間啊?要不要一塊兒?”他又問。
“不用,我們?nèi)硕?,怕吃垮你?!崩枞叫ξ挠执稹?
顧和平連連點頭,“那是,當(dāng)我沒說?!?
黎冉氣的喲,白眼都快翻不回來了,“摳門鬼?!?
顧和平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說:“聽說你前陣子去相親了?”
黎冉氣急敗壞,“誰這么大嘴巴?”
其實用不著老程告訴,這個圈子就這么大,顧和平想知道也不是難事兒。黎氏家大業(yè)大,什么消息都瞞不住。他審視了一下黎冉的反應(yīng),明白了,“看來相親失敗?!?
黎冉一腳蹬過去,“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和平也不躲,勁兒不小,他權(quán)當(dāng)撓癢癢,哈哈大笑。
“為什么失敗???”
“他們那單位性質(zhì)保密,早上進(jìn)去大門就相當(dāng)于失聯(lián),還經(jīng)常性的秘密出差?!崩枞揭膊徊m著,蠻坦然地說:“我不習(xí)慣?!?
顧和平笑意未收,平聲說:“那注定失敗,你本來就缺安全感?!?
黎冉側(cè)過頭看他一眼。
這一眼,竟有那么幾分百轉(zhuǎn)千回。
顧和平還她一個特別正經(jīng)的眼神,沒有九曲十環(huán),沒有似是而非,仍是笑著,說:“你回吧,我放個水?!?
黎冉努努嘴,然后擦肩而過。
走了十來步,她沒回頭,也不知道顧和平是否還在原地。但還是舉起右胳膊搖了搖,是再見的手勢。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于轉(zhuǎn)角,顧和平才從墻后探出身子。他負(fù)手環(huán)胸,站在原處盯著早已沒影的一團(tuán)空氣許久,然后低下頭,極輕地笑了笑。
春盡夏逝,秋散冬來。
十二月中旬,趙西音生了個女孩兒。
周老板儼然成了一個炫女狂魔,有事沒事就往群里砸照片。老程和昭昭領(lǐng)了結(jié)婚證,繼續(xù)經(jīng)營著她們的小茶館。連周啟深的秘書徐錦,也傳來媳婦兒懷孕的好消息。
好像就這一年多,周圍人,紅塵事,都漸漸塵埃落定,有了某種程度上的歸途,以及即將開啟另一段嶄新旅程。
周啟深的閨女取名周旖,小名兒就叫一一,因為她出生的那天,恰好也是星期一。顧和平就喜歡這種簡簡單單的名字,難得夸贊一回周老板,“挺好啊,沒上過大學(xué)也能取這么好的名兒?!?
欠兒欠兒的,可不得換來周啟深一個“滾”字。
又是一季秋。
周五下午,幾個老朋友聚餐,趙西音帶一一小寶貝兒過來了,這小丫頭長得真水靈,眼睛尤其亮,像兩顆大葡萄。而且巨乖,她家阿姨都沒跟著,放在寶寶椅里,全程不哭不鬧。
顧和平打心眼地喜歡,逗孩子逗得極有耐心。
趙西音說:“和平哥,什么時候能喝你喜酒啊?”
顧和平噗嗤一聲笑了,“猴年馬月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趙西音這半年都忙著練舞和全國巡演,但也沒少聽說顧和平的風(fēng)流韻事。浪子還是浪子,都說回頭是岸,但也許有的人,本就喜歡江河湖海的自由,有船不渡,有岸不達(dá)呢。
趙西音是聰明人,即刻轉(zhuǎn)了話題。周啟深跟著向他發(fā)出邀請,“下月一一周歲宴,過來幫忙。”
顧和平又換上了不正經(jīng),“黎店長去不去?”
周啟深:“干嗎?”
他挑著語氣,輕浮得很,“她去我就去。”
周啟深扔他一?;ㄉ鷼ぃ吧窠?jīng)病。”
趙西音笑嘻嘻地補(bǔ)刀,“真巧,我昨晚跟小冉打電話,她也問到你去不去?!?
顧和平想都不用想,撐著下巴,調(diào)侃道:“我去,她肯定不會來?!?
趙西音比了個ok的手勢。
她有那么幾秒,去認(rèn)真審視顧和平的神色。但他波瀾不驚,眉目間沒有半分洶涌暗潮。趙西音忽的悵然,這一對短暫情侶,好像真的彼此放下,彼此別過了。
黎冉如今的電商事業(yè)是越做越好,還衍生了兩家男性用品網(wǎng)店,注冊了專利,品牌估值蒸蒸日上。她和趙西音同齡,快二十八了,相親了好多次,但也沒傳來好消息。她自己偶爾會跟趙西音埋怨吐槽,“姐要錢有錢,要臉有臉,那些男人瞎了眼嗎?!嗚嗚嗚,你二胎都懷上了,我特么的還是一個人打包發(fā)貨?!?
趙西音樂死了,雙手撐著腰,肚子往前輕輕頂了頂她,“來,借你點兒好孕氣。”
這事兒真玄學(xué),沒多久,黎冉在又又又一次相親時,終于看對了眼。那是一位北大附中的英語老師,三十四歲,儒雅話少,品貌端正。不是一眼驚艷的俊男,但很讓人有安全感。
也是,蕓蕓眾生之中,哪有那么多所謂的驚艷呢。
踏實平穩(wěn)的過日子,才是人生簡單卻珍貴的福報。
趙西音和周啟深的兒子出生那年,老程和昭昭舉行了婚禮。顧和平連出兩份份子錢,心疼得要命,“你們商量好的是吧,趁火打劫。”
周啟深掂了一下他紅包的重量,尚算滿意,“又不是不還禮,你自個兒不爭氣?!?
嘖,把顧和平氣得頭頂冒黑煙。
小周周滿月的時候,沒這待遇大擺酒席,他的老父親周啟深同志,甚至忙到忘記了還有個兒子今天滿月,下班途中才想起去路邊雜牌蛋糕店買了塊特價蛋糕寒寒磣磣地帶回家。
岑月倒是有心,她和趙西音一直還保持著聯(lián)系,人未到場,卻掐著零點給她轉(zhuǎn)了微信,十分喜氣的6666元。周啟深瞥了眼,忽然想起,“這女孩兒是不是當(dāng)年喜歡顧和平的那個?”
趙西音呵聲一笑,“八百年前的事兒了,估計早不記得他這號人了。小月亮現(xiàn)在也算個小明星了,前途無量,龐導(dǎo)的新戲好像就簽了她?!?
趙西音說得風(fēng)輕云淡,其實有件事從未跟任何人說起。
偶然的一次機(jī)會,她無意發(fā)現(xiàn)了岑月的微博小號,她大概沒關(guān)通訊錄關(guān)聯(lián)查找,就這么被趙西音瞧見了。她的微博名就叫小月亮,內(nèi)容乏善可陳,轉(zhuǎn)發(fā)一些新聞,曬曬美食,但從不發(fā)自拍。
趙西音隨手翻了翻,第二頁觸底,恰好看見三年前的一條。
小月亮寫:“開心,竟然在山西又碰到他啦,感恩每一次與溫暖的人相遇?!?
趙西音又重新翻到最前面,最近的微博更新也是差不多時間段。
小月亮說:“和平鴿飛走啦~~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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