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碧華閣出來后,葉勉拉著莊珝去了他祖母的壽云齋。
葉老夫人端坐在椅榻上笑呵呵地看著他們進來,莊珝十分恭敬地俯身給葉老夫人行了個晚輩禮,老夫人趕緊叫他起身,葉勉則直接走過去,跪坐在他祖母腳下的梨花木腳踏上,摟著人的腿,臉伏在老人家的膝上。
葉老夫人滿臉慈愛地撫著孫兒的頭頂,笑呵呵道:“都幾歲啦,還與祖母撒嬌。”
葉勉卻沒有起身,臉頰在祖母膝上蹭了蹭,悶聲道:“祖母,您最疼孫兒了,勉兒也最喜歡您。”
葉老夫人笑得十分開懷,葉勉依舊跪坐在她身前,仰著臉與老人家說話:“祖母,孫兒不孝,惹了您們生氣,爹惱了我打我出氣便可,孫兒卻一直害怕您知曉了,會氣壞了身子,可您不僅沒與孫兒生氣,還幫著孫兒說話!”
葉老夫人笑瞇瞇地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摟到她身旁坐著,拍哄著他道:“祖母自然要與我們勉哥兒站在一頭,我乖孫兒要什么我都給他,旁個敢攔著,”葉老夫人指了指一邊立著的鹿頭拐杖,作勢狠道:“我就打他!”
莊珝歪著頭盯著葉家祖孫二人看,十分地新奇,葉勉雖看著嬌里嬌氣的,平日里在外頭卻是橫的很,從不與人撒嬌,倒是陸離崢、溫尋幾人一見他就與賴纏,這樣的葉勉他倒是從未瞧過。
葉老夫人留著二人與她一道用飯,因著莊珝頭一回來,壽云齋破例設了葷宴,席上葉老夫人與莊珝囑咐,“我這孫兒打小就在我身邊兒嬌慣著,被縱得不像個樣子,若是日后因著他不懂事,你們二人有了口角爭執(zhí),小郡王也不必忍著,只管來尋我,我來說他!只萬不可倆人真的動氣混鬧起來,”葉老夫人看著莊珝苦口婆心道。
莊珝趕緊應聲,看了葉勉一眼,輕笑道,“老夫人放心,我萬事都讓著他。”
“欸!”葉老夫人不贊同地擺了擺手,又道:“可不能盡都讓著他,我這孫兒我清楚得很,如此讓他拿捏著你,他能上了天去,你只管來尋我便是,我雖上了年歲了,卻不老糊涂,斷這家務事比那清官還厲害些!”
葉勉知曉他祖母這是在擔心他,趕緊笑嘻嘻道,“祖母,我日后定多多帶他來壽云齋看您,您想問什么只管問他便是?!?
莊珝卻笑著道,“老夫人說的是,我平日里多住在瑤輝軒隔壁的院子里,待我過兩日在墻上開道月亮門,日后我們二人若是吵鬧了,您來與我們評理?!?
葉老夫人笑個不住,口里道,“又是個機靈鬼兒。”
葉勉瞪了他一眼,這人竟連他祖母都要“算計”進去......
葉老夫人自然是滿意莊珝的,只是這與男子結侶到底不若娶個孫媳婦進門省心,心底還是有些不踏實,才有了剛剛那番囑托,只她得給她孫兒撐腰,因而這話卻從不與葉恒和邱氏他們去說。
哪想過了幾日邱氏卻急急地來尋她,神神叨叨地將身邊人都驅了出去。
“這是怎地了?”葉老夫人問她道。
“娘,”邱氏臉上有絲喜意,“我今兒一早帶著璟哥兒媳婦去了趟北安山,拜請慧文大師給勉兒和那孩子合了一合,您猜慧文大師怎么說?”
葉老夫人看了看她臉上,笑呵呵道:“那必是好的了!”
“不僅是好,還是最好!”邱氏舒展著眉睫道,“慧文大師與我說這倆孩子單從這八字上看,竟是上天所保,地設之合,再沒比這更好的,日后倆人必無災無難,福榮一生?!?
“呦,”葉老夫人也是一愣,隨即樂道,“竟是如此合順?”
“可不是?若是別個與我說,我定要疑他說好話來哄我,”邱氏看著葉老夫人道,“可既是慧文大師說得,那便是最作準的?!?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
邱氏說完又拉著婆母的手,小聲道:“我還趁機問了些別的,慧文大師說咱們勉哥兒三魂七魄里有一魄竟是不穩(wěn)的,還問我他是否這幾年每到中元亦或清明便要病上兩日?”邱氏輕嘆,“勉哥兒可不就這毛病,我老早就一直惦念著......”
葉老夫人一滯,“大師竟是如此說?”
邱氏笑了笑安慰婆母,“只大師說這并無礙,咱們勉哥兒是個有大福之人,只與這塵世多羈絆便可破,因而這倆人倒是早作定的好?!?
葉老夫人皺著眉思索了半晌,看向邱氏道,“要么先給他們定個日子?”
葉勉自是不知曉祖母和她娘這正在為他的事操心,今日是旬假之日,他與莊珝邀了國子學的一眾好友正在醉馨閣吃酒。
精致的雙層畫舫緩緩悠行在青金河上,外面白云朵朵,清風徐徐,舫內笙歌悠悠,絲竹渺渺,齊野閑散地斜歪在一張橫榻上,一面吃著侍女剝好的葡萄,一面唏噓道:“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哈,上回來我們還被這醉馨閣的少東家給擺了一道,船都差些沒登上,如今這回再來,咱勉哥兒倒成了這里的主人了。”
李兆哈哈大笑,“還與人打了一架,被攆了出去,當真是狼狽?!?
阮云笙單手支著下巴,挑眉道:“早知這里會是勉哥兒產(chǎn)業(yè),昂淵你那日倒不該砸。”
魏昂淵冷哼,“那還要煩請榮南郡王將你們京里的產(chǎn)業(yè)與我們報上一報,可別藏著掖著的,免得日后又誤會了,倒累了我們勉哥兒破財?!?
葉勉干咳了一聲,瞪向他們道:“行了啊,兄弟們,怎么就我的產(chǎn)業(yè)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強盜出身......”
魏昂淵“嗤”得一聲,“怎么,他們家就那銅臭味的東西最多,這都舍不出就想將你哄了去,輕賤誰呢?”魏昂淵說完瞥了莊珝一眼。
葉勉翻了個白眼,叨咕道:“吃都堵不住你們嘴......”說完給最省心的正悶頭吃冰奶糕的溫尋倒了杯茶,哪想溫尋喝了茶卻突然一拍大腿道:“昂淵說的對!”
葉勉沒提防被他嚇得一激靈。
溫尋抬手指向莊珝,橫道:“你趕緊將你們家賬本交出來!我勉哥算學學的最好,交給他正相宜!”
葉勉:“......”
坐在莊珝另一邊的陸離崢看得目瞪口呆,嘆道,“我地個乖乖!我舅舅還說要在京城給我相個媳婦,我一會兒就回去給我娘寫信,可不行,這半個家當怕是都要賠進去!”
另外幾人也被溫尋逗樂,溫尋得意道:“我們家的帳就都在我娘手上,她每月給我爹發(fā)例錢,如今連我祖母都不敢輕易招我娘,她一給我娘氣受,我娘就扣我爹的例銀,我爹上個月與人出去吃酒,都是在捧著我的錢匣子出去的?!?
一直面色無波的莊珝眉尖兒微不可察地跳了跳,看向葉勉的眼神略有絲復雜。
陸離崢被嚇得夠嗆,趕緊護著莊珝道:“我莊珝哥人都是勉哥的,還交什么賬本?”
齊野躺在那嘖嘖道:“為什么不要賬本只要人,就因為他長得比賬本俊嗎?”
陸離崢一急,“你們這些人怎地都不教我勉哥些好的?”
魏昂淵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您也沒教你莊珝哥別去吃天鵝肉啊......”
“你!”陸離崢氣得拍案而起,“你說誰是癩蛤、蟆?”
溫尋不甘示弱,也站起來掐著腰橫道:“哪個要吃天鵝肉又不肯交賬本,哪個就是癩蛤、蟆!”
一直扶額的葉勉趕緊站起身叫停,他再不攔著,幾人怕是要滾在一起“扯頭花”了。
好容易將這宴吃了下來,沒砸盆也沒砸碗兒,葉勉累得一身的汗,回去瑤輝軒就讓人備水沐浴。
洗好后也沒叫下人給他烘干頭發(fā),只略擦了擦便去了院子里,莊珝早已坐在瑤輝軒與隔壁院子的院墻上等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