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和她長得很像,瓜子臉,柳葉眉,模樣精致,縱使愁云滿臉,尚在抽泣也掩飾不住天生麗質。偶爾抽動的雙肩和清澈雙眸里流露的哀愁,讓人不自禁的心生憐惜。雖然只有十四歲,身材也已有幾分婀娜的意味。想想她的姐姐被迫嫁給一個大麻花,柳俊就不禁搖了搖頭。但愿這樣的命運不要再落到她頭上。
“梁國成,你要老實交代問題,不要想蒙騙政斧?!?
一名年歲略長的公安人員板著臉訓斥,絲毫不為梁國成的傷情所動。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梁國成怯怯地道。
“是不是真的,我們會調查清楚。要知道,我們黨的政策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住院這段時間,要好好反省。”
“是是”
梁國成唯唯應著,滿臉羞慚與謙卑之色。
“張隊長”
梁科長上前兩步,與那年長的民警打招呼。
“喲,是梁科長啊。你好你好?!?
張隊長立馬換了一副神情,起身和梁科長握手。
“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老梁是我老家楓樹大隊的房親,聽說他受傷了,來看看?!?
張隊長先是微感詫異,隨即恍然,笑道:“原來是這樣。”
“張隊長,你們先問吧,我不妨礙你們辦案?!?
“沒事沒事,已經問完了。你們聊吧這事也是,唉”
柳俊暗暗撇撇嘴,這張隊長也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明明剛剛還疾厲色訓人,這會子又裝出同情的樣子。也就是看在梁科長是縣革委上班的人,賣個乖巧罷了。
梁科長話語不多,但偵察兵出身,人卻是極靈慧的。哪里看不出張隊長口是心非既然已準備走“高層路線”,便無需和他饒舌,只點點頭。
梁國成自然沒這眼色,見張隊長對梁科長很客氣,不免又起了幾分希望,求懇道:“張張隊長,你們怎么處理我都行,千萬千萬別告訴部隊”
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都自身難保了,還在一門心思為兒子擔憂。
張隊長裝作沒聽見,和梁科長握了下手,就出門去了。
那個時候的部隊,特別講究政治過硬,強調出身成份。家里出了做賊的老子,他兒子在部隊的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只怕會提前復員也說不定。
見張隊長不應,梁國成的情緒一下子沮喪到極點,拼命揪扯自己的頭發(fā),淚流滿面。
其他病床的病號和陪護,都投過來鄙視的目光。覺得自己和一個“賊牯子”同房,實在晦氣得緊。
梁科長心里很不好受,走到床邊按住梁國成的手,說道:“國成哥,不要這樣。只要經緯在部隊表現好,也不一定會受影響。”
“經緯”想必是梁國成兒子的名字了。
“真的嗎,國強真的沒事嗎你是部隊出來的人,可不要哄我啊”
梁國成慌忙抓住梁科長的手,滿臉期盼的神情。
梁科長大名“國強”。他拍拍梁國成的手,以示安慰。卻輕輕別過頭,不敢和梁國成雙眼相對。這個老實人,就是善意的謊說起來也會臉紅啊。
梁國成哪里看不出來
“完了完了,經緯上回寫信說他們部隊的首長說了,下個月就給他提干,這下子全完了,都怪我啊”
說完,淚水又奪眶而出,止不住嗚咽起來。男子漢壓抑的嗚咽在窄小的病房里尤其顯得磣牙。
“不會的,只要經緯表現好,不會的”
梁科長無力的安慰道。
梁國成的女兒走到床前,蹲下來拉住梁國成的手,哭道:“爸,你別哭了,哥哥回來也好,你太苦了”
柳俊卻在緊張地思索著一個問題梁經緯,好熟悉的名字
在自己前世的記憶中,一定聽說過這個名字。自打高中畢業(yè),柳俊離開向陽縣去讀大學,然后出門打工,可以說,一九八八年以后,向陽縣留在我記憶中的更多只是“故鄉(xiāng)”兩個字。聽說這個名字,該當是在高中畢業(yè)之前。
梁經緯部隊提干
柳俊在腦海中努力搜索和這幾件事相干的信息,忽然靈光一閃,記起來了
在向陽一中上高二的時候,學校里組織了一次杰出校友的報告會。其中就有梁經緯。是作為“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戰(zhàn)斗英雄被邀請的。
在明年,也就是一九七九年二月即將展開的那場揚眉吐氣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作為某部尖刀連突擊排長的梁經緯將榮立特等功,成為戰(zhàn)斗英雄。整個向陽縣,只有他一人獲此殊榮
柳俊還隱約記得,一九八七年,梁經緯來向陽一中做報告時,胸前別了三枚勛章,校長親自介紹,說是某部副團長。
那時節(jié),年輕俊朗、英姿颯爽的梁副團長是一中所有男生的偶像和所有女生的夢中情人。
只不知,那個戰(zhàn)斗英雄梁經緯和眼前偷煤的“賊牯子”梁國成的兒子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他卻又是如何逃過眼下這一劫難的呢
據柳俊所知,只要梁國成這件事定案之后,地方公安局是一定會知會部隊的。假設梁經緯尚未提干,不管他的表現多么出色,部隊鐵定會重新考慮。沒有了現在的提干,自然也就沒有尖刀連突擊排長。梁經緯是否還能再次成為戰(zhàn)斗英雄、特等功臣,那可難說得很。
又難道,在自己的前世,并未發(fā)生梁國成偷煤的事情那歷史,又是如何會發(fā)生這種偏差呢
真是不明白
“國成哥,你別急,這事我會給你想辦法。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縣革委柳主任的兒子柳俊,我的小朋友”
許是梁科長見梁國成止不住悲戚之情,無奈之下,只得將柳俊推到前臺。盡管柳俊只是個小屁孩,但縣革委柳主任的牌子夠大,或許能給梁國成一點信心。
瞧這架勢,他連死的心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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