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沒用多少時間就追上了夏天,事實(shí)上,夏天也并沒有跑遠(yuǎn),就在出門那條甜愛路口的情侶雕塑邊上,只是地站著,不知想些什么。
夏天其實(shí)真的什么都沒想,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思考這些東西,他很難受,在那個家里面,他仍舊像個外人一樣,他們說說笑笑,但他坐在一邊,一切和五年之前一樣,沒有變過。
他覺得,他開始恨張雅君了,真的,他從沒想過會讓袁朗看到這樣的情形,那實(shí)在太難堪,太難以啟齒,不僅僅是丟人那樣,更多的,他覺得那是給了袁朗一個鄙視他的理由,而他最不想的便是讓袁朗看輕。
“嘿,夏天?!痹首呱锨埃p輕拍了拍夏天的肩,“那就是你當(dāng)兵的理由?”
夏天疑惑地轉(zhuǎn)過頭,不明所以,他不理解袁朗為什么會這么問。
“因?yàn)椴幌朊鎸δ菢拥募彝ツ菢拥募胰?,所以才跑去?dāng)兵,然后說‘部隊(duì)才是我的家’什么的?”袁朗拉了夏天坐到花壇的邊沿上。
夏天愣了愣,張口就想反駁,但理由都堵在了喉嚨口,怔怔地看著袁朗,然后苦笑。
“您說得對教官。”他沮喪地點(diǎn)頭,有些自暴自棄的樣子?!澳莻€不像我的家,那些不像我的家人,您覺得像么?如果我摻入進(jìn)去的話?!?
袁朗認(rèn)真道:“你姓夏,你叫夏天?!?
“我討厭夏天,討厭死了。”夏天急切地否認(rèn)它,像在甩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教官,您不知道這種感覺,那不是個家,它像一個,一個很對你很熱情的親戚家,是的,就是那樣。他們給你吃穿對你微笑或者還會關(guān)心你的一些瑣事,我知道,我接受,因?yàn)橄牧t只是夏之棟的父親,可是,那是我媽啊,為什么她也要那樣對我,我不是她生的么?我不是她兒子么?”
夏天又哭了,這兩天像是要把之前五年沒流過的淚全一次流光一樣,夏天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流淚這個功能,但他總是無法在袁朗面前控制住自己。
袁朗攬過夏天的肩膀,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樣?!皠e想得太壞夏天,你的媽媽只是不懂用正確的方法來愛你關(guān)心你?!?
夏天一抽一抽地吸氣,抓著袁朗的襯衫不肯放開。
“教官,我不想回去了。教官,我想把部隊(duì)當(dāng)家,你,你別趕我走好么?”他怯生生地道,有些可憐。
袁朗哭笑不得,“小子,現(xiàn)在是你不肯留在我a大隊(duì)好不好,哪里是我要趕你走了?!?
夏天又沉寂了下來,“嗯,教官你說的,我還不是個兵,你不放心帶我去戰(zhàn)場。”
袁朗聽了,心里頭有些泛酸,他真沒想過這個小孩壓了這么重的東西在身上,他一個人步履蹣跚地長大,不知道自己前進(jìn)的方向是否正確,他忐忑不安他猶豫迷茫,可是沒有人能告訴他你是不是對的,他沒有人教他什么才是個“兵”,他用自己的力量艱難地站在那里,拼命地拉住那些可以讓他站穩(wěn)的繩子。
可是他袁朗卻把那些東西全剪了,毫不留情,看著他又摔了出去,看著他現(xiàn)在哭得像個真正的孩子。
他袁朗真他媽不是東西。
“夏天,你覺得什么才是一個兵?”袁朗緩緩地問道,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夏天終于從袁朗懷里爬了出來,臉有些紅?!氨磕艽蛘痰谋攀潜?!”他不確定地道,偷偷看發(fā)眼袁朗。
袁朗失笑,摸摸他的頭?!耙矝]錯,不能打仗的是百姓!”他指了指不遠(yuǎn)處行走著的人,“你看這些人,他們笑得很開心,也許他們正在難過,或者他們吵架,你瞧這街上的商店,買東西的人,或是賣東西的老板,他們都在過日子,這叫生活,能這么生活的人,都叫老百姓?!?
袁朗認(rèn)真地一字一句地說著,他的表情嚴(yán)肅但神采飛揚(yáng)帶著無法遮掩的自豪,他的手又握成了拳頭,輕輕敲打了下胸口?!岸茏屵@些老百姓這么安穩(wěn)過日子的,這么平淡生活的,不會被打擾的,就是兵!我們?yōu)榱耸刈o(hù)而存在。”
夏天看著被袁朗指著的人,又看了看袁朗敲打的胸口?!笆刈o(hù)……”
“是的,守護(hù)。”袁朗看著夏天,“就像98年你用你的身體去阻擋洪水一樣,你害怕,可是你仍站在水里,你也守護(hù)了這些百姓?!?
“夏天,你已經(jīng)是個兵了?!痹实穆曇粲值途徚讼聛恚澳阋呀?jīng)不用抓著那些東西來保證自己留在部隊(duì)里了,夏天,當(dāng)你明白守護(hù)這個理的時候,你就是個兵了”
夏天仰起頭,定定地看著袁朗,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上海是座不夜城,她從沒有熄滅燈火的時候,夏天和袁朗并排走在街上,一直就這樣走著回到了夏天在老西門的房子,他們的腳步不快,有時還停下看看街邊的櫥窗,夏天像個外鄉(xiāng)人似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對每個他所不了解的東西發(fā)出驚嘆。
等他們真的回到夏天的房子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零點(diǎn),而夏天睡不著,事實(shí)上只那么一晚不睡對于他們兩個兵來說都不是什么問題。
他們沒有開房間的燈,就著月光坐在客廳的地板,陽臺的門打開著,有些許微風(fēng)吹進(jìn)來。
“教官,我想買房子?!毕奶旌鋈坏?,“我得有個自己的家?!?
袁朗看著認(rèn)真的夏天,伸手彈彈他的腦袋?!澳銈€小孩買什么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