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基地的直升機上沒有人說話,與剛來時的緊張氣氛不同,這樣的沉默令人壓抑而窒息,夏天看著和他同一批進來的新人,臉上還是沒有洗掉的油彩,可是那樣的臉已經失去了天真,像是經歷了滄海桑田那樣,帶著一股悲哀和堅毅。
新南瓜的首次任務算是圓滿結束,只是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所謂冷暖自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每個人發(fā)泄的方式不同,有人拼命體力訓練試圖不要回想,有的人不斷找人打架,吳哲心態(tài)算是好的,對著自家后宮里的妻妾自自語,透著莫名的詭異和溫馨。
許三多已經有三天沒有出來訓練,夏天在早操隊伍中看了眼似乎很疲憊的袁朗,整個隊伍里只有他這只新南瓜像沒事人似的該干嘛干嘛,石麗海回宿舍時還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卻反而被他安慰了,弄得人臉一抽一抽。
等出完早操夏天跑去靶場的時候,吳哲一把抓了他,“唉唉唉,二少,完畢要走啦!”
“????什么情況?”夏天被這消息嚇了一跳,他還以袁朗肯定能搞定呢。
“完畢想復員,不過隊長攔了下來,說是給他一個月的假,讓他好好想想再決定?!?
“就完畢那死腦筋,明白得過來么他?”夏天有些擔心,“我們去看看?!?
夏天拉了吳哲就跑去宿舍,吳哲還特地拿了自己的新t恤帶了過來,說是先借他,他總要還的,還不是得回來么。
夏天心想,真要走,誰都留不下許三多的,那個人太執(zhí)著太干凈,所以有些東西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許三多的房間已經擠滿了三中隊的人,齊桓還拿了自己在訓南瓜時的那副超黑墨鏡給他帶上,配上三多那張木頭似的臉,特別不和諧,而吳哲跟齊桓卻特一本正經的把人夸到天上去了。
“三多。”夏天拍拍他的肩,“我給你的禮物還在么?”
許三多愣了下,然后從胸口里掏了出來,“在。”
夏天拿過來,小心地拿了軍刺穿了個小孔出來,掛了根繩子后再還給許三多?!皫е还苣慊夭换貋?,我們都在你身邊?!?
許三多聽了,一下就紅了眼睛,他一向不是個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他太被感動,所以看著房間里的戰(zhàn)友們,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抽抽鼻子,別在這種時候只希望自己別哭。
第二天的訓練他們仍舊照常,沒有人特別去送許三多,所有人都堅定的認為,那個戰(zhàn)友不會輕易離開他們,他們是老a,強大的士兵,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
袁朗在鐵路的辦公室里,坐的人不多,除了他和鐵路,還有施松濤,他手里拿的是南瓜們的心理小組報告,每個新南瓜都會有這么一次任務和一次心理干預,他們需要這些東西來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順利的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老a。
“沒有問題。”施松濤靜靜的說,“他是我見過的頭一個不需要心理干預的新人,比那位吳哲少校的情況都好,或者,比你當年的情況都好,袁隊?!?
袁朗吸著煙,挑眉。“這不是很好么?”
施松濤笑了,“袁隊,你太不由衷了,我們都知道,這樣的‘好’并不合適。”
鐵路皺皺眉,喝了口茶?!斑@怎么回事?別跟我說我們看好的狙擊手可能是個潛在的暴力份子,熱愛殺人的快感?”
“我沒那么說?!笔┧蓾柭柤纾皬膶λ男睦碓u估來看,他并不熱愛那些東西,只是太過平靜而已?!?
袁朗看了眼鐵路,然后問:“你的意思指,夏天對于生命不夠重視?”
“可能。”施松濤沒有正面回答,“我覺得他另有原因,他只是太過平靜,并非無動于衷,不像是個初次面對生命死亡的兵,也許在之前的部隊里,他上過實戰(zhàn)戰(zhàn)場?”
鐵路道;“我看過他的履歷,沒有問題。他有抓過一次盜墓賊,不過只是開了槍而已?!?
袁朗站了起來,有些煩躁的來回走了兩圈?!拔抑懒?,我去問問。”
施松濤看了眼他,然后揚起一個了然的笑意?!霸趺?,如果真的問題,你是打算勸退?”
袁朗頓住,“再說,現在什么情況都不知道?!?
說完他就離開,腳步有些凝重,這些天光忙著許三多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施松濤的報告,如果不是石麗海對他說夏天的任務情況,他真是沒有想過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
六發(fā)子彈,六條人生,第一次上戰(zhàn)場。
這是個不可想象的數字,哪怕當初是他上戰(zhàn)場,也沒有能做到這么完美,但現在,就因這份完美卻又再次產生的懷疑,這份完美同樣也代表了一種危險性。軍隊本身就是個合法的暴力機構,而戰(zhàn)場上的軍人是貨真價實的殺人機器,正因為如此,軍人就更需要一種高于普通人的道德感和正義感。
夏天被袁朗找到的時候,正在靶場里練習,他知道有人靠近他,他聞得出袁朗身上的味道,可是對方沒有出聲,所以他也當作不知道,繼續(xù)自己的練習,一槍一槍,精準而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