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紀,克拉瑪?shù)摹杜字场访媸溃髡咴跁懈鶕?jù)女性的相貌,衣著,行為等各個方面的細節(jié)將大批女人判定為女巫,于是宗教裁判所便以此作為‘鑒別手冊’,對大批女性加以酷刑,加劇了當時代歐洲社會對女性的偏見與迫害,殘害了數(shù)以萬計的女性。成為歷史上有名的‘女巫大清洗’事件。
——《犯罪心理畫像》
工人領(lǐng)袖名叫苗龍,派出所人口登記簿顯示其住在蕪津火車西站鹿灣嘴。蕪津是座港口城市,水資源發(fā)達,渝江的一條分支流經(jīng)鹿灣嘴,拐出了一條種植荷花盛產(chǎn)蓮蓬的產(chǎn)業(yè)線,是蕪津一處小小的風景觀賞地。政府為了保護這條天然的產(chǎn)業(yè)線,更是為了城市綠營規(guī)建,十年內(nèi)不準許房地產(chǎn)行業(yè)涉足其中,力保清風荷舉,流水人家的天然風韻。
但是其中居民收入遠不及蕪津市民收入平均水平,政府每年撥款資助,落在居民手里銀兩的也經(jīng)歷了大浪淘沙。這些年鹿彎嘴的居民多數(shù)搬遷,留下一棟棟自建小樓,和一湖死生不明的荷花。鹿彎嘴不開發(fā)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臨近西倞鐵軌線,火車日日夜夜不停歇,轟隆噪音終日籠罩著兩岸居民。
這幾日暴雨不歇,雨水把湖中的荷花摧折的七零八落,水位高升不下,似乎隨時會漫過湖岸線,淹沒人間。
一棟棟自建的簡易小樓沒有規(guī)律的在居民區(qū)分布著,像是胡亂落下的俄羅斯方塊,建造的隨意至極。早在警車到達之前,住在苗龍附近的鄰居就已報警,因為他們聽到了苗龍家里傳出的槍聲。
警車停在苗龍家門口的深巷中,幾個膽大好事的男人已經(jīng)圍在了一扇朱紅鐵門一旁,觀望事態(tài)的發(fā)展。
邢朗淋著雨,下車走到門前,見門上掛著鎖,抬手一指門鎖,陸明宇即刻上前用蠻力破門。
邢朗走向在一旁觀望的幾個男人,捋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問:“誰報的警?”
中間一人站了出來:“是我?!?
邢朗看著他:“聽過槍聲?”
“沒,沒有?!?
“那你怎么確定你聽到的是槍聲?”
那人被邢朗盯著,經(jīng)邢朗一細問,難免有點慌,舔了舔嘴唇道:“在電視里聽過,警匪片里常有,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
邢朗繼續(xù)盤問他:“幾聲?”
“兩聲?!?
“中間隔了多久?”
“不久,也就幾秒鐘吧?!?
“之后有人出來過?”
“沒,沒看著?!?
小吳忽然喊道:“頭兒!”
此時陸明宇破開了門,刑警們嚴陣以待,等他發(fā)號施令。
邢朗撩開雨衣下擺,從后腰拔出手槍,推著膛走向門口:“都機靈點,把你們的眼皮子都拿火柴棍支住,里面的人有槍!”
刑警們緊隨其后一擁而入。
旁觀的三個男人沒見過這么大陣仗,一個稍年輕點的拽住剛才被盤問的那個,低聲說:“拍電影啊這是?!?
徐天良從車上跳下來,沖他們說:“你們快走,我們這兒執(zhí)法呢,一會兒可能要開火!”
三個人馬不停蹄的跑了。
魏恒最后下車,走在徐天良撐起的傘下,瞪了徐天良一眼:“誰告訴你待會要火拼?”
“啊?那槍不是在這個領(lǐng)頭鬧事的工人手里嗎?他很有可能因為失業(yè),對政府心懷不滿,所以報復社會?!?
“……反社會人格如果僅僅是一個失業(yè)就能促成,那咱們的社會不知將會經(jīng)歷多少次人間四劫。再沒有見到反社會分子之前,永遠不要妄圖揣測一個人是否具有反社會人格。但凡你用自己的思維去揣度一個人是否具有反社會人格。你,和對方,都很危險?!?
徐天良聽傻了,直到魏恒閉上嘴,仍舊覺得魏恒的嘴唇在蠕動。他看著魏恒怔了好一會兒,直到上樓時差點被臺階絆倒,及時被魏恒扶了一把才猛然回神。
“師父,什么是‘四劫’?”
一樓是三間房全是庫房,苗龍和其妻女都在樓上的房間居住,兩名刑警在庫房里搜索。其余的人都被邢朗帶上樓。
魏恒領(lǐng)著徐天良沿著兩側(cè)樓梯上樓時,聽到樓上忽然傳來房門被踹破的聲響,想必邢朗帶人破門而入了。
魏恒踩著臺階疾步上樓,簡意賅的解釋道“佛教的宇宙觀,成、住、壞、空四個時期,稱為四劫。”
徐天良聽不明白,還要再問。
魏恒看著站在二樓一間房門口往屋內(nèi)張望的邢朗,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里不是大學課堂,你確定要在這兒問我這些問題?”
徐天良老實閉嘴。
房門口堆著幾件雨衣,勘查組的警員穿上腳套踏入房內(nèi),正在采證。魏恒走到邢朗身邊,往里看了一眼就知道邢朗為什么止步不前了。
苗龍死了,死在屋內(nèi)的一組沙發(fā)上,而他面前的電視還在播放著一個地方臺錄制的拳擊比賽。
“邢隊。”
一個警員把裝在證物袋中的手槍舉起來給邢朗看。
邢朗沉著臉點點頭,然后道:“進去看看?!?
魏恒看他一眼,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于是接過徐天良遞來的手套和腳套,穿戴好走了進去。
苗龍死相略凄慘,被槍擊的時候他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拳擊賽,結(jié)果被人從正后方爆頭,子彈從頂骨穿過額骨,在他眉心處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除此之外,他的頸部右側(cè),偏離正中線兩公分左右的位置也被子彈射出一個洞口,但不是致命傷。
魏恒站在沙發(fā)背后,看了看歪到在沙發(fā)上的死者,又看向由后向前噴濺在茶幾上的大片血跡和被死者頭上的傷口染紅的沙發(fā)坐墊。
魏恒可以想見兇手是在苗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從后面接近苗龍,就站在此時他所站的位置。兇手先是朝苗龍的脖子開了一槍,或許是兇手緊張,或許因為沒有經(jīng)驗,總之這一槍沒有要了苗龍的命,而第二子彈則貫穿了苗龍的顱骨,令他當場喪命。
勘查組的警員告訴魏恒,發(fā)現(xiàn)槍支的地方就在他腳旁,也就是說兇手在殺死苗龍后就把槍丟下,兇手的目標只有苗龍一個。
但是苗龍的妻子,曲小琴和其一雙兒女也不見蹤影。
魏恒忽然離開客廳,摸索著找到餐廳。餐桌上的碗筷還沒來得及收拾,從餐盤里的剩菜可以看出,這是一頓豐盛的午飯。但是卻在午飯過后,家里的男主人慘遭殺害,女主人和兩個孩子下落不明。
餐桌上擺著四副碗筷,幾杯熱茶還在飄散著氤氳的熱氣,墻上掛著幾張相片,相片主角是一家四口。如果客廳沒有一具尸體,那么眼前的一幕將是溫馨的家庭氛圍的寫照。
邢朗蹲在門口觀察鞋柜里的鞋子,以判斷苗龍的妻子曲小琴和兩個孩子是被人匆忙捋走,還是曲小琴帶著孩子淡然出逃。
“曲小琴把兩個孩子帶走了。”
魏恒回到門口,對邢朗說。
這一點,邢朗通過鞋柜里擺放的三雙拖鞋,和顯眼位置缺少的鞋子,也看了出來。
邢朗站起身看著魏恒,問:“她會去哪兒?”
曲小琴會去哪兒?
苗龍顯然死于熟人作案,而持有槍支的曲小琴擁有最大的嫌疑,如果是曲小琴開槍打死了自己的丈夫,那她很清楚槍聲會引來警察,尸體很快就會被發(fā)現(xiàn)。臥室里的現(xiàn)金和細軟等物全都沒有缺少,她顯然沒有帶著孩子畏罪而逃。那么她會帶著孩子去哪里?
忽然,魏恒抬起眼睛看著邢朗,眼神透徹又冰冷,像結(jié)了一層冰:“臥軌,她想帶著孩子臥軌自殺?!?
曲小琴選擇用開槍的方式的殺死丈夫,絕對不是懼怕體力對抗上的懸殊。殺死一個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伴侶簡直太容易,可以投毒,可以打開煤氣,甚至可以像祝玲一樣趁其熟睡時將其殺害。但是曲小琴卻選擇用槍,這種合法機關(guān)和非法組織用以彰顯力量的暴力武器。
但是曲小琴并非在彰顯力量,她是在示威。
一個遭受壓迫和暴行多年的女人,對‘權(quán)力’的示威,對反抗。
魏恒想起上一次在警局,苗龍把自己在執(zhí)法機關(guān)受到不公平待遇而產(chǎn)生的怒氣全都發(fā)泄在了妻子身上。那一次僅僅是他們看到的,他們看不到的呢?不知發(fā)生了幾千幾萬次。
苗龍等失業(yè)工人哀天怨道,企圖臥軌自殺向政府示威。但是站在苗龍背后的女人,承載了丈夫所有無處發(fā)泄的怒氣的女人,也在靜靜的謀劃著,一個女人的‘起義’和‘示威’。
曲小琴,是社會最底層人民所受到的不公對待和殘酷壓迫的縮影。社會給失業(yè)工人所有的傷害,都將最終折射到一個沒有權(quán)力,沒有地位,甚至在一個家庭中都處于最末階級的女人身上。
所以魏恒篤定,曲小琴將利用丈夫等失業(yè)工人不敢完成的示威,完成一次真正的示威。
就在此時此刻,曲小琴正在帶著孩子臥于軌上,等待著一列火車。
魏恒的眼神太冷靜,也太過篤定。擁有讓人毋庸置疑,堅信不疑的力量。
邢朗的眉心像是被針刺了一般,急速的皺了皺眉。沒有質(zhì)疑和反問魏恒的判斷,他立即拿起步話機聯(lián)系武警大隊請求支援。
留下兩名勘查組警員保護現(xiàn)場,其余人手被邢朗迅速的集合到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