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朗立刻看向楚行云,用眼神向他詢問:是他嗎?
楚行云卻緊皺雙眉,向他搖了搖頭。
電話那頭的人仿佛感知到了這邊凝重的氣氛,也保持著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聲隨著空氣氣流傳播。
在長達半分鐘的靜默之后,楚行云再次和邢朗對視一眼,做出了什么決定般,不再猶豫道:“鄭西河在哪兒?”
‘鄭西河’這個名字一說出來,手機里的雜音頓時消失,沉靜的好像被對方掛斷了電話。
但是邢朗緊緊盯著手機屏幕,親眼看著通話時間還在不斷的往前推進。
又是長達幾分鐘的沉默,在這期間,在場所有人都備受煎熬,盼望著對方不要掛斷電話,等待著對方開口。
終于,那人說話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過我和他有過一個承諾。幫他保管這只手機,以及回答能夠打通這通電話的人一個問題?!?
邢朗猛地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這個聲音他曾在哪里聽過,好像一個人迅速的在他腦海中穿過,但是記憶太模糊,他捕捉不到這個人的身影。
現(xiàn)在,情況已經(jīng)明晰了,手機的主人真的是鄭西河,但是現(xiàn)在鄭西河失蹤了,手機被他交付給別人。并且鄭西河猜到了這只手機會被警方找到,所以他和這個人有過一個承諾,要求這個人回答警方的一個問題。
只有一個問題,只有一個機會。
這個問題究竟是什么?鄭西河究竟給他們留下了什么問題?
忽然,邢朗想到了,或許這一切的疑問都要回到鄭西河‘失蹤’的地方。
他看著楚行云,無聲的說:月牙山尸坑。
楚行云看他一眼,輕輕點頭,繼而道:“告訴我月牙山尸坑的真相?!?
他們好像賭對了,因為那個人似乎早已準備好了答案,當聽到問題后,他立刻回答:“13年10月23號,一艘從銀江來的漁船在蕪津靠岸,船上有十五個人,一箱財寶。11月4號,十五個人被帶到蕪津市月牙山,兩名劊子手,十三名死刑犯。死人被埋在月牙山,活人消失在黎明前?!?
“兩名劊子手,是誰?”
楚行云又問。
那人語調更沉:“你只能問我一個問題?!?
手機的聲響逐漸被拉遠,那人似乎要掛電話。
邢朗忽然抓起手機,忙道:“等一等?!?
手機里一片寂靜。
“你剛才說,十三名死刑犯,一共有十三個人埋在月牙山?”
那人重復道:“兩名劊子手,十三名死刑犯?!?
邢朗又問:“劊子手在哪里?”
“……不知道?!?
“那船呢?船在哪兒?”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等待‘他’說出船的下落。
但是漫長的等待過后,電話被猝不及防的掛斷,手機顯示屏漆黑一片。
邢朗試著再次開機,但是手機始終黑著屏,像一個耗盡壽命的老人。
“靠!”
邢朗把手機砸到墻角,手機彈跳了幾下,完好無損的躺在地板上。
“十三名死刑犯,就是你們在月牙山尸坑里挖出來的尸體嗎?”
楚行云憂心忡忡的問。
邢朗煩躁的點著一根煙,猛吸了一口,才道:“是,但是尸坑里不是十三具尸體。”
他看著楚行云,神色凝重道:“是十二具?!?
楚行云愣了一下:“你是說,少了一個人?”
邢朗用力的搓著煙頭,冷聲道:“如果剛才那孫子沒說謊,一共埋了十三個人,但是我們只挖出來十二具尸體。那就是少了一個人。但是少的是活人,還是死人,就不知道了?!?
這個猜測很大膽,大膽到令人毛骨悚然,如果蕪津警方是發(fā)現(xiàn)尸坑的第一批人,那就說明當年被埋在尸坑里的一個人,從地下爬出來,逃生了。
楚行云問:“你們在尸坑里不是一共發(fā)現(xiàn)十三件衣物嗎?”
邢朗明白他在問什么:“你懷疑鄭西河是被埋在尸坑里的‘死人’?”
他們一直把鄭西河當做行刑者追蹤,也就是剛才那人口中的‘劊子手’,從未想過鄭西河會是‘死人’中的一員。
楚行云沉思片刻,很快否定自己的推測:“不會,如果鄭西河從尸坑里爬出來,逃生了。那他肯定會聯(lián)系我,但是他現(xiàn)在失蹤了,那就說明他還沒有逃離那伙人的控制?!彼D了頓,接著說:“兩名劊子手消失在黎明前……這句話的意思是那十五個人當中,只有劊子手還活著?”
邢朗替他下結論:“鄭西河和張福順是‘劊子手’?”說著皺眉:“那剛才接電話的人是誰?從尸坑里逃出來的人又是誰?”
楚行云也道:“如果張福順是‘劊子手’,現(xiàn)在張福順死了,鄭西河失蹤,這條線索又他媽的斷了。”
邢朗把煙盒扔給他,沒有說話。
在他們兩人相對著愁云慘淡萬里凝的時候,傅亦收起錄音筆,獨自整理好了這場小型會議的會議記錄,看著楚行云問:“船要找?”
楚行云很篤定:“一定要找?!?
傅亦點點頭,又在筆記本上記錄:“人也要找?”
“找?!?
傅亦邊寫邊說:“邢隊長,尸坑和第十三個人交給你,我們的側重點還是那艘船。”
邢朗道:“上次我?guī)У姐y江的那個馮光,就是被姓羅的叫過去幫忙,但是他命大,沒上船,不知道船上有什么東西。船肯定和姓羅的有關?!?
寫著寫著,傅亦停下筆,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看著邢朗說:“說起羅旺年,我們查到一些東西?!?
“什么東西?”
傅亦看了一眼楚行云,才道:“羅旺年有一個資金賬戶,在十七年前開通,至今沒有注銷。他有一個化名叫余逍,賬戶以‘余逍’的名義設立,他以余逍的名義長期為一家私人福利機構捐款,資助了一些孩子?!?
邢朗臉上的表情很怪異:“他想干嘛?積陰德?”
傅亦把這句話忽略過去,接著說:“這些孩子全都是孤兒,有很多人沒有上戶口,跟著院長姓?,F(xiàn)在查羅旺年資助的孩子名單不太好查,目前我們正在一一核對?!?
“這條線索有用嗎?”
傅亦笑了笑:“目前已經(jīng)山窮水盡了,不管有用沒用,先查清楚再說吧。”
結案拍板似的,邢朗抬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現(xiàn)在你們查羅旺年,我找鄭西河和第十三個人,還有那艘消失的船?!?
說完,他看了看楚行云和傅亦:“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楚行云和傅亦對視一眼,前者總結發(fā):“沒了?!?
邢朗按響服務鈴,讓服務員上菜。
傅亦拿出手機:“我到外面接個電話?!?
“家里人的?”
邢朗隨口問了一句。
傅亦但笑不語,拿著手機快步出去了。
傅亦剛出去,賀丞繞過屏風走過來了,舉著沾滿水漬和幾塊果殼的雙手,以蠻不講理的姿態(tài)對楚行云說:“我再給你剝一盤山竹,你陪我多待兩天?!?
楚行云很是無語的看著他,擺擺手,心累道:“你給我練個水果攤兒,我不上班了,天天在家陪你。”
看著賀丞一臉煞有其事狀認真思考,楚行云忙道:“我在胡說八道,你可千萬別當真?!?
賀丞頓時不高興了,似笑非笑道:“我再給你剝三盤?!?
目送賀丞又繞過屏風回到外間,楚行云揉著額頭,糟心道:“你給前臺打電話,別再讓服務員送水果?!?
邢朗照辦了,掛掉電話給他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推到他面前,道:“問你個問題。”
楚行云正在看手機日歷,琢磨自己的假期,心不在焉道:“問?!?
邢朗往外間看了一眼,拖著屁股底下的椅子往他身邊湊了湊,低聲道:“你當初和你們家少爺在一塊兒,就沒猶豫過?”
楚行云和賀丞的關系雖然不是秘密,但是邢朗從來沒有過多打聽,風風語傳到他耳邊他才聽一兩句。楚行云更是沒想到邢朗會對他和賀丞的感情歷程感興趣。
“你想干嘛?”
楚行云孤疑道。
邢朗大刺刺的把腿一翹,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聊聊唄,不干嘛?!?
楚行云端詳他兩眼,才道:“你問的是誰?我還是他?”
“你。”
楚行云繼續(xù)看日歷:“不猶豫,我們家小少爺?shù)攘宋沂畮啄?,我有什么可猶豫的。”
“不后悔嗎?沒再想過換一個?”
話音還沒落地,楚行云像被火燒了似的,火急火燎的沖他‘噓’了一聲,然后連忙看了一眼外間,見里里外外都安靜祥和,才松了一口氣,低聲道:“不后悔,不換。你要是不想害死我,就別再問我這種作死的傻逼問題!”
邢朗:“……家教這么嚴?”
楚行云狠狠的指了他一下:“閉上你的嘴,去催菜。”
邢朗起身走到外間,一眼看到沙發(fā)上相對而坐的賀丞和魏恒,這兩人都在剝山竹,茶幾上擱著好幾盤剝好龍眼肉。
他們之間的氣氛竟然意外的和諧,這讓邢朗有點意外。
“還有干凈盤子嗎?”
魏恒擼起了袖子,一手拿著一顆剝去外皮,無處安置的山竹,問賀丞。
賀丞很快從里間兒又拿來三個干凈盤子,放在堆滿果殼的桌角:“放這兒?!?
“盤子壓到你的戒指了?!?
魏恒提醒賀丞。
聞聲,賀丞連忙把盤子移到一邊,用紙巾包好戒指揣在西裝褲口袋里,很不走心的向魏恒道了聲謝謝。
邢朗走過去在魏恒身邊坐下,順手在果盤里拿起一顆剝好的龍眼,道:“賀總這次不在蕪津玩幾天?”
賀丞十分敷衍的沖他微微一笑:“不了,我公司還有事?!?
邢朗點點頭“到里面坐吧,我去催催菜?!?
賀丞也不繼續(xù)和他客套,端起果盤就走了。
外間只剩他們兩個人。魏恒放下挽到手肘的袖子,擦了擦手,穿好外套,通知邢朗:“我走了?!?
他走的實在利索,邢朗攔都攔不住,追出來一看,魏恒已經(jīng)快到大堂了。
“誒。”
邢朗小跑幾步,拽住他胳膊:“什么意思?來了不吃飯?”
魏恒推開他的手,目視前方,冷冷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參加這個飯局?!?
“不是飯局,就招待兩位朋友?!?
“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邢朗端詳他兩眼,笑問:“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剛才……”
魏恒又惱了,壓低了聲音怒道:“別提剛才!”
邢朗臉上笑意一沉,沉默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提?你想當做沒發(fā)生過?”
魏恒緩了緩,氣息已經(jīng)平穩(wěn)許多,目視前方面無表情道:“對,不要再提了,我們都可以當做沒發(fā)生過?!?
邢朗一口否決:“不可能,你以為我在干什么?跟你開玩笑?”
他往前走了一步,抓住魏恒的肩膀迫使他面對自己,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我告訴你魏恒,我這人雖然混蛋,但是我沒有混蛋到跟別人開這種玩笑。我不會當做剛才的事沒有發(fā)生過,因為它確確實實的發(fā)生了,我也不會允許你裝作沒有發(fā)生過?!?
這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魏恒甚至在他的語氣中聽到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怒氣,
看著他低垂的眸子中慌亂又無措的眼神,邢朗心軟了,不再那么嚴肅,也不再那么強勢,道:“既然不想吃飯,那你就就先回去,我會早點結束,回去和你談談?!?
魏恒不敢看他,怕被他灼熱的目光燙傷了眼睛,咬著牙強裝鎮(zhèn)定:“不需要談——”
邢朗沉聲打斷他:“要談,必須要談?!?
他從口袋里拿出車鑰匙放在魏恒口袋里,道:“開我的車回去,待會兒我打車?!?
邢朗從他身邊走過,回到包廂。
聽到背后響起的關門聲,魏恒好像被那門聲震顫了似的,渾身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雙腿發(fā)軟,站都站不住。
魏恒扶著墻壁定了定神,等到心里沒那么亂了,才攏緊大衣快步離開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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