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像也不是當年模樣嘍。”

蛇姬慢慢挪到了大石頭旁，看著老人身后：“當年和你一起玩的那幾個小孩呢？”

老人的動作頓了一下，慢慢搖頭：“東哥和六子百年前就走了，劉阿牛和三妹是二十多年前沒的，就剩下我了……”

他抬起頭，看著蛇姬笑著：“我們幾個都想等您回來的，也都找先生學了些粗淺道法，但都沒學出什么名堂，我多多少少還算刻苦，靠著勤能補拙，才算入了門道，僥幸活了這兩百年——要不今日就沒人來給您送糕餅嘍?！?

蛇姬沉默了一會，那一個個名字在她有些凌亂模糊的記憶中慢慢對應(yīng)上一張張同樣模糊的面孔，她在回憶中輕聲咕噥：“我都沒見過你們長大的模樣……”

“您其實見過的。”

蛇姬疑惑地抬起頭。

“我們?nèi)タ催^您，”老人慢慢說道，把籃子放在大石頭旁，“大家都還在的時候，我們每隔幾年就會去一趟千峰靈山的，靈山的仙長帶我們?nèi)タ赐菚r候您認不出我們，后來他們幾個不在了，我自己也去看過您幾次。那邊的仙長說，雖然您認不出人了，但經(jīng)常見見熟悉的人，也會對抑制心魔有好處，那位元鶴真人還說，您見到我們的時候總會安靜許多……

“我最后一次在鎮(zhèn)魔塔里見到您的時候，您已經(jīng)能開口和人說話了，雖然那時候您是在罵人……但也只是罵人。

“現(xiàn)在，您都能認出我了?！?

老人笑著，拿起一塊酥餅遞了過來：“您嘗嘗?！?

蛇姬遲疑了一下，緩慢而笨拙地伸出手去，卻沒接住，餅子掉在了石頭上。

“我，我還不太會用‘手’，”她有些尷尬地說道，“老……元鶴只教了我化形，還沒來得及教我具體怎么用這多出來的胳膊和手指?！?

“不妨事，不妨事，”老人趕緊說著，然后笑著把酥餅?zāi)闷饋碇苯铀偷搅松呒ё爝?，“那我喂您吃。以前也喂過的?！?

酥餅很好吃，豆餡酥也很好吃。

果子也很好吃。

當然，這些山野吃食比不得千峰靈山上的果子和點心那般精美，但蛇姬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多年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了。

籃子里的東西被她吃了個精光，她還喝光了宋山帶來的一壺家釀酒。

普通人釀出來的酒很淡，對妖仙而，無論是味道還是蘊含的靈力都稀薄如水一樣，但她還是喝得醉醺醺的，暈乎乎一口氣跟宋山說了好多東西。

關(guān)于千峰靈山的，關(guān)于鎮(zhèn)魔塔的，關(guān)于塔底那個奇怪的石頭球，塔里關(guān)押的稀奇古怪的家伙們，還有山上那些整日里被元鶴和元靈稱作“孽徒”的弟子們，還有最近來到千峰靈山的那群被稱作“旅社”的怪人……

許多事情她其實都搞不懂，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晦暗天使”，更不知道來自交界地的高人是什么意思，她在山林里得道，在小村里度日，在鎮(zhèn)魔塔里渾渾噩噩兩百年之久，這個世界對她而就是個光怪陸離的大草窩子，一切都亂七八糟。

但她又從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因為生活本來就一直這樣。

她用自己的理解，給宋山這個修為低微的“凡人”講了很多很多關(guān)于仙山的故事，一直講到天色都暗下來。

宋山要回去了。

回去晚了，不免會被掛念——凡人活的很短，卻很能生養(yǎng)，這個昔日里黑黢黢的小孩，現(xiàn)在也開枝散葉成一大家子的“老太爺”了。

蛇姬看著天邊漸漸暗下來的云霞，覺得那云有點像千峰靈山上云海的模樣。

“要我護你下山嗎？”她看著眼前的老人，“你歲數(shù)很大了?！?

“無妨，我多少有些修為的，翻山越嶺也只當是閑暇散步，”宋山搖了搖頭，但接著又好像想起什么，在漸暗的天光中看著山洞前的“靈蛇娘娘”，“您有去處嗎？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去我家。”

蛇姬很認真地想了想。

天快黑了，遠方那片云霞下面，隱隱約約升騰起了幾個彩色的火團，那好像是附近鎮(zhèn)子上的焰火，作為慶?；顒拥囊画h(huán)，那焰火打得有些早，但在漸暗的晚霞中炸開時卻顯得也很漂亮。

“不了，”蛇姬最后還是搖了搖頭，“知道你們在我離開之后也都活得很好，我就安心了?；厝グ?，以后如果有機會……我會去找你的?！?

說到這，她又思考了一下，補充道：“我鼻子很靈，能找到你家的——現(xiàn)在，我也要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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