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生是在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被小人偶一個頭槌砸醒的。

他“騰”一下子睜眼起身，就看到艾琳正在旁邊用腦袋頂著他的枕頭，雖然剛剛一個頭槌砸了過來，小東西自己卻仍然沒睜眼，而且腦袋亂拱了幾下之后就又睡瓷實了，呼嚕聲細小而均勻。

于生自己卻睡不著了。

他坐在床上迷糊了一會，往后靠在枕頭上，腦海中卻還殘留著被艾琳一個頭槌砸醒之前那淺淡的夢中印象，他覺得自己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怪夢，各種稀奇古怪的場景跟幻燈片似的在腦海中輪播，而且到現(xiàn)在還沒消散干凈——

一開始是在河堤上遛胡貍，河里邊有一大堆美人魚和蛇姬在撲騰，玄澈在河岸邊渡雷劫，把河里的美人魚和蛇姬電得上躥下跳，忽然間又變成了在戍寂幫當?shù)厝送谑^，墨染給他在市中心立了個八十多米的像，胡貍就在他的像下面吃貢果，號稱凈壇使者，緊接著又變成了在山谷里陪娃娃頭們郊游，大家去黑森林里采蘑菇，采一半的時候松鼠跑了過來，說有個大蜘蛛在拆國王的貓爬架，那蜘蛛老大老大了，有666米高呢……

于生就這么一個場景一個場景地亂夢，印象中的最后一幕是自己不知為何又回到了那條“暗巷”里，回到了正在坍塌的舊書店中，書店里的書本和書架就像活了一樣爭先恐后地往外逃，還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墻壁上和天花板上到處亂跑，發(fā)出細小而刺耳的尖叫聲。

緊接著，那舊書店就開始變形，墻壁被拉長，屋頂在隆起，有螺旋且斷裂的樓梯從書架后面延伸出來，大大小小的裂縫迅速布滿了整個屋子——一道猩紅的輝光則從那些可怖的裂隙之外一閃而過，在紅光之間，是蜘蛛的幻影。

再然后就是小人偶的頭槌了。

于生揉了揉額頭上剛才被艾琳腦袋砸到的地方，只覺得還有點眼冒金星，他眨了眨眼睛，在眼皮閉合間，仿佛還能看到那一抹猩紅的目光。

小人偶從枕頭上滾了下來，胡亂拽了被子一角裹在身上，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借著透過窗簾灑進來的晨光，于生靜靜地看了這人偶好一會，目光才越過她落在旁邊的床頭柜上。

噩兆游星安安靜靜地呆在那里，靠在旁邊油畫的畫框上。

于生想了想，隨手拿起那顆灰白色石球，慢慢摩挲著它那坑洼粗糙的表面，而后沉靜下心神，再次嘗試著與其建立聯(lián)系。

從在太虛靈樞得到它的那天起，于生已經對這顆石球“授血”過好幾次，像這樣與其建立“聯(lián)系”的嘗試也做了不止一次。

直至今日，他仍舊無法像對付其他“常規(guī)物品”那樣直接通過授血來掌控這顆石球的情況，有時候甚至還會在嘗試與其聯(lián)系的過程中莫名其妙地“吵”到艾琳，但畢竟折騰了這么長日子，他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伴隨著精神的凝聚與心緒的沉淀，那種熟悉的“空洞”感以及隱隱約約的呼嘯噪聲再次從感知的邊緣彌漫了過來。

于生微微瞇起眼睛，在他的感知中，臥室里的一切都在漸漸變得遙遠、虛化，唯有手中的噩兆游星變得更加真切起來，在精神的進一步聚焦中，這顆“小球”仿佛成為了整個世界唯一切實存在的物體，靜靜地漂浮在黑暗深處。

于生的感知在這“唯一存在”周圍游走著，但就像之前的幾次嘗試一樣，他仍舊無法穿透噩兆游星的外殼，無法看透它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只有空洞的噪聲不斷從那球體中傳來，就像億萬個重疊在一起的混沌囈語。

于生又在黑暗中“抬起頭”，看著噩兆游星周圍。

沉吟許久之后，他忽然嘗試著對那顆灰白的“孤星”打破沉默——

“‘質量不夠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回應他的，仍舊只有空洞的呼嘯。

于生猛然睜開眼睛，看到艾琳正盤腿坐在旁邊，小小的人偶瞪著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窗外已經天光大亮了。

“哇！”小東西發(fā)出夸張的聲音，然后指著于生手里的噩兆游星，“你偷偷盤我球！”

“我讓你一頭槌砸醒了睡不著，順手研究一下這東西，”于生隨口說著，把石球放在小人偶腦袋旁邊的軌道上，“雖然還是沒研究出什么名堂?！?

“是，是哦？”小人偶眨巴著眼睛，然后抬手指著床頭柜，“對了，你手機剛才在響，好像是有人給你發(fā)消息！”

于生揚了下眉毛，一邊對艾琳擺擺手讓小人偶自己去梳頭洗漱一邊好奇地拿起手機，點開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了好幾條未讀消息——都是小紅帽發(f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