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悠閑,這兒的酒吧別有特色,去坐坐?!?
私下里,項凌沒把陳逸當(dāng)晚輩看,陳逸也很少叫他姑父,兩人更像是兄弟。
游客如織,“兩兄弟”人高馬大,在西南小鎮(zhèn)擁擠的酒吧街上鶴立雞群。
他們選擇了一間二層清吧,樓很矮,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左耳聽駐唱歌手煙嗓低吟,右耳還能清楚地聽到過路游客的交談。立于其間卻不覺嘈雜,反而有種深隱市井,洗凈風(fēng)塵之感。
“這里變化挺大的?!表椓柰巴飧锌?
陳逸:“您來過?”
“這是我老家,”項凌見陳逸果然訝然,笑了笑,“也不算,這是鎮(zhèn),我老家,是歸屬這個鎮(zhèn)管轄的小村子,昨天采風(fēng)我們有路過?!?
服務(wù)員來送酒,聞道:“看不出來這位先生是咱老鄉(xiāng)呢,一看就是大城市精英!”
項凌禮貌笑著,卻與平時不同,帶了些許親切,用方回道:“談不上,出去混口飯吃罷了?!?
“不用這么謙虛,咱這凈是出人才,”服務(wù)員又看了看坐在項凌對面的陳逸,“還帶這么一帥哥,蓬蓽生輝,給你們打八折,我們這里酒水是從來不打折的哦!”
項凌:“那太榮幸了?!?
服務(wù)生離開,項凌看著她的背影,“旅游業(yè)發(fā)展得好,在我們這,多的是初中草草念過就出來干活的?!?
陳逸由衷說:“姑父很優(yōu)秀?!?
陳逸此前并不知道項凌的情況,但大概聽說他在一些人眼里算是鳳凰男。步姑姑條件優(yōu)越,當(dāng)她的鳳凰男上限比較高,陳逸以為項凌只是家境普通。他也不愛區(qū)分這些,只靠自己的感覺識人,所以未曾在意。
項凌并不一味謙虛否認(rèn),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抿了口酒,似乎把崢嶸歲月都藏在了酒里,“當(dāng)時之所以招若琳給潼潼做家教,其實就是因為她來自滇市,算半個老鄉(xiāng)?!?
忽然聽到張若琳的名字,陳逸握著酒杯的手輕輕轉(zhuǎn)動著,像是無意識一般。
項凌自顧自說:“后來我和你姑姑都發(fā)現(xiàn),她的情況和我如此相像,有時候看到她給潼潼講課,會想到大學(xué)時候做家教的自己,我不如若琳,因為兼職比較多,我的課業(yè)沒有她現(xiàn)在那么好,只排在中上游……生活下去和保持優(yōu)秀之間,真的很難平衡,能夠做到的只有極少數(shù)人,我資質(zhì)不高,只是勝在努力,但現(xiàn)在想想,我還不夠努力,至少沒有努力到忽略幸運(yùn)這個因素的地步。如果沒有遇到你姑姑,資助我留學(xué),也許我也能找個相對體面的工作,做大企業(yè)里一顆螺絲釘,也可能回到這里,做個小老板?大體不會是如今的模樣……”
陳逸明白項凌并不需要他的回應(yīng),于是默默無。
“所以我能想象到,張若琳有多么竭盡全力。她和我不同的是,她好像沒有什么目的性,只是崩著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計前程不奔名利,只是習(xí)慣如此。這樣的人,永遠(yuǎn)不會把別人當(dāng)成救命稻草,只想自己救自己?!?
陳逸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給自己添滿。
項凌與他碰了一杯,“小逸,你和若琳,在談戀愛吧?”
陳逸抬眼,目光深炯,“很明顯嗎?”
項凌笑了聲,點點頭,“少年少女那點心思,藏不住?!?
“姑姑知道嗎?”
“她不知道?!?
“那您是怎么?”
項凌:“你姑姑從小就是自我中心的人,很少注意無關(guān)緊要的人,我大概是對同類比較敏銳?!?
陳逸:“那您是有話囑咐我了。”
項凌想起陳母的囑托,又是嘆了口氣,終究只是搖了搖頭,“哪有什么囑咐,你是有主見的人,只是想做個橫向比較,張若琳不是我,你也和你姑姑不一樣,我最終把遇見她歸于幸運(yùn),可張若琳不一樣,如果你要的是一種依賴,到最后可能兩手空空?!?
陳逸笑起來,往椅背一靠,“我知道她很強(qiáng),我只是個旁觀者,也想做個見證者,見證她更強(qiáng)。”
不是要強(qiáng),是強(qiáng)。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張若琳太過中庸。在大眾的刻板印象里,家境貧寒的人,要么做菟絲花,依附他人生存,要么就是倔強(qiáng)剛烈,自尊極其敏感,要強(qiáng)到了極致。兩者都是極端的,也正因極端而被注意。
張若琳都不是。
她用一種模糊不清的人設(shè),讓人覺得她完全不介意,讓人感覺她還挺輕松的,對待什么都是淡淡的,仿佛毫不在意什么差別、距離,他見過她最激烈的情緒就是上次約會,哭過之后,很快又恢復(fù)如初,不是故作堅強(qiáng),她是真的很快就能與自己和解,迅速釋然。
她有多用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fèi)力?
正是知道她在很使勁地生活著,所以他從不插手,從不打擾,他不是沒有想過更直接地扶她一把,于他而更輕松,也能有更多的時間相處,但最終沒有這么做,不想她緊繃的弦斷得太突然。
他期待的,是她在能夠緩緩放下,真正依賴他,那種依賴建立在由心到身的平等之上。
或許需要很久,可他有這個耐心。
“謝謝姑父今天和我說這些,”陳逸舉杯,“我了解?!?
接觸過許多上位者的后代,項凌更加意外,即便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陳逸仍舊有著跨越成長經(jīng)歷的共情能力,多么難能可貴。
酒杯相撞叮鈴響,項凌目光贊賞,看著對面年輕的,男人。
陳逸沒告訴張若琳他哪天回去,轉(zhuǎn)機(jī)時無聊刷朋友圈,意外看到一張照片,他眉頭緊鎖。
朋友圈是路苔苔發(fā)的:對不起,我拉低了整個寢室的顏值,我懺悔。
配圖是兩個穿著旗袍的女孩,頭發(fā)低低盤起,端莊得益,雙手端著獎品站在舞臺上,背景是“五四盛典”。
照片大概是在觀眾席放大拍的,不夠清晰,看不清臉,但,大開叉下長腿若隱若現(xiàn),女孩玲瓏有致的身段展現(xiàn)無虞。
高跟鞋老高的是孫曉菲,另一個只穿了低跟的,顯然是張若琳。
陳逸本是靠著椅背,眼眸微縮,緩緩坐起,一邊放大圖片,一邊把手機(jī)捏得死緊。
評論區(qū)。
小胖:蕪湖,問到了危險的氣息。
“五四盛典”,是q大一年一度的文藝匯演,以學(xué)院為單位參加,這種活動是要給學(xué)院長臉的,向來都是藝術(shù)生們主導(dǎo),張若琳從一開始就沒關(guān)注。
她是被拉來湊數(shù)的,過程很狗血,她和路苔苔不過是在孫曉菲彩排時來送奶茶,就被扣下了。
孫曉菲是學(xué)校禮儀隊的,禮儀隊向來缺人,大型活動尤其。帶隊老師一瞧見張若琳,就好說歹說讓她試試,張若琳向來不擅長拒絕人,套上與身高相稱的服裝就跟著孫曉菲彩排了,帶隊老師別提多滿意,當(dāng)即就想招她入隊。
張若琳最后拿辯論隊堵回去,才算是沒入虎口。辯論隊可算是最忙的社團(tuán),大家心知肚明。
帶隊老師不再強(qiáng)求,只讓她走完這一次盛典。
做禮儀倒也不難,迎賓就好好站著,頒獎就給領(lǐng)導(dǎo)遞東西,就這么簡單,走步不需要像校外活動那樣專業(yè),多少還是保留學(xué)生氣,走得端正便可以。
只是穿高跟鞋對張若琳來說實在難辦,孫曉菲送的鞋有些擠,下午彩排完,晚上又被點到去迎賓,半小時下來,她只感覺后跟火辣辣的疼。
晚會開始后便沒什么事了,等到結(jié)束才用得著她們。
于是張若琳和孫曉菲同演員們一起在后臺休息室候場,禮儀隊的個個癱在沙發(fā)上玩手機(jī),一排長腿好不養(yǎng)眼。
等演員們都出去了,張若琳才好意思脫鞋,伴隨“嘶”的一聲,孫曉菲也慌忙低頭去看,“啊若琳,你腳磨成這樣怎么不說?”
她后跟已經(jīng)磨破了,鞋的內(nèi)里還粘著一點表皮,皮肉模糊的樣子著實看著就疼。
“沒想到成這樣了?!睆埲袅站忂^撕開的疼勁兒,淡淡開口。
“誒,早知道讓你穿平底了,你身高也夠,”孫曉菲已經(jīng)站起來,“我出去給你買創(chuàng)可貼,你等我啊,別穿鞋了?!?
周圍其他女孩也看過來,紛紛關(guān)心著。
孫曉菲蹬著高跟鞋健步如飛,轉(zhuǎn)眼就消失在走廊盡頭。張若琳默了,人比人氣死人,她狠狠羨慕了這個技能。
孫曉菲剛從偏門出來,就迎面碰上三位熟人。
路苔苔,小胖,還有——陳逸?
“曉菲!你怎么出來啦,要去哪呀?”路苔苔迎上來。
孫曉菲:“你們怎么來了,嗨,陳逸,你采風(fēng)回來了?”
陳逸點點頭。
孫曉菲:“你們怎么在這?”
路苔苔:“來看你們呀?”
孫曉菲:“別提了我先不跟你們說了,若琳受傷了我得買藥去?!?
“受傷?”深沉卻急切的聲音傳來,陳逸問。
孫曉菲在心里默默盤算,更添焦急的語氣:“對啊,她穿不慣高跟鞋,就……”
路苔苔急道:“摔倒了嗎?!”
孫曉菲沒有回答,那悲傷的表情像是張若琳傷得不清的樣子,還沒等她說什么,陳逸已經(jīng)大步上臺階,轉(zhuǎn)眼身影消失在偏門。
路苔苔:“嚴(yán)重嗎?沒事吧!”
孫曉菲:“就是,就是……破皮了?!?
路苔苔呼出一口氣,“你能不能別山羊大喘氣,想嚇?biāo)勒l啊!”
小胖在幾米遠(yuǎn)處幽幽陳述:“當(dāng)然是嚇關(guān)心則亂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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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我來了,中秋是接連不斷地接待親戚,然后走親戚,收假第一天是接連不斷地開會開會開會……
長章奉上,擋住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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