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奶茶店和孟殷攤牌,對方幾天沒有來上課。
經(jīng)常來趴教室窗戶看帥哥的女生們連續(xù)不見孟殷,各個神情失望。
“生病吧應(yīng)該。”有人問,班上有男生這樣回。
孟殷體質(zhì)不好,傷風(fēng)感冒稀松平常。
連續(xù)一陣的酷熱天氣結(jié)束,下起暴雨,學(xué)校地面排水功能差,宿舍門口的一段路泡在水里,到午休時間女生寢室集體抱怨。
只有喬奈安靜地躺在床上玩手機(jī),不受外面和屋里任何雜音影響。
夜半雷聲轟隆,喬奈從噩夢里掙脫出來,她終于沒有猶豫地將這幾天手機(jī)里編寫的郵件點(diǎn)擊發(fā)送。
她文采斐然,寫的郵件列出條條框框清晰易懂,能讓人設(shè)身處地考慮到她的處境。郵件對象發(fā)送給孟成瀾。
距離郵件發(fā)送半個月,這期間孟殷的座位一直無人。
而收到郵件的孟成瀾乘坐當(dāng)天的航班緊急回國,他沒有驚動孟老爺子,一出機(jī)場,自己打車回家,進(jìn)門放下行李,不顧時差帶來的不適徑直上樓找人:
“孟殷在學(xué)校還是在家?”
家里在收拾地板清潔的阿姨驚喜地道:“你怎么回來了?二殷在房間里?!?
孟成瀾沒有和她寒暄,潦草嗯了兩聲直接扭開孟殷的房間門——少年閉目睡在床上,臉頰嫣紅。
他怒火沖沖地掀開孟殷的被子:“你給我起來!”
孟殷被吵醒地睜開眼,沒有動,皺著眉。
追在他身后的阿姨說:“二殷生病了,你有什么事好好說。”
“對,病了,可不是病了?!泵铣蔀憹M肚子的火氣經(jīng)過飛機(jī)上的顛簸發(fā)酵,他挽起咖啡色的襯衫衣袖,胳膊上青筋凸起,上前拽住孟殷的領(lǐng)口,“你沒病能干出那些事!”
他一副恨不得立馬揍死孟殷兇狠架勢,嚇得阿姨趕緊下樓去告知孟老爺子。
等孟老爺子進(jìn)門看見孟成瀾單方面揍孟殷的一幕,連忙痛心喊道:“住手!你要?dú)馑牢覇幔 ?
孟成瀾氣喘吁吁地讓到一邊,孟老爺子走近床,替孟殷蓋好被子,趕緊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孟殷搖頭。他目光潰散著,至始至終沒什么表情,高燒燒紅的臉頰呈病態(tài)的艷麗,唇色蒼白,額角帶著被孟成瀾打過的淤青。
孟成瀾正眼不肯瞧地說:“他不過是裝病?!?
這種時候生病時機(jī)未免太巧。
孟老爺子沒理,繼續(xù)問孟殷:“想不想吃點(diǎn)什么?”
孟殷還是搖頭。
室內(nèi)有股散之不去的藥水味,窗戶緊閉,空氣不流通,待久胸悶,孟成瀾解開胸前兩顆紐扣,“你賣什么同情!你做的那些事夠我往死里揍!”
孟殷睫毛微顫,閉上眼沒有搭話。
孟老爺子聽不下去,臉色嚴(yán)肅:“你給我出來?!?
話是對孟成瀾說。
人走出房間,孟老爺子道:“他做了什么讓你大老遠(yuǎn)從國外跑回來揍人!”
孟成瀾一五一十的交代郵件的內(nèi)容,末了知道孟老爺子不信,將郵件里曹教授錄制的一段視頻播放。
是喬奈躺在椅子上去追尋森林深處真相的畫面,經(jīng)過剪輯模擬,外人能完全看懂喬奈在經(jīng)什么。
孟老爺子沉默一會,仿佛難以消化這個事件。孟殷平常和其他孩子比較確實(shí)反常了點(diǎn),孟老爺子只當(dāng)他性格使然,眼下做出的事匪夷所思。
他最擔(dān)心的卻是:“孟殷這幾天不肯吃飯,像鬧絕食?!?
孟成瀾頭疼地叉腰,回望孟殷緊閉的房門:“我打算等他身體好點(diǎn)帶他出國,接受心理治療,我早說他心理不健康,有心病,遲早會走到這步。”
孟老爺子板著臉,“你這樣做你爸知道嗎?”
“我會給爸爸說明?!?
“那眼下的麻煩總得解決?!泵侠蠣斪拥?,“他不吃飯,全靠輸液撐著。”
孟成瀾:“我和他單獨(dú)談?wù)??!?
房間里很靜,他走進(jìn)去,孟殷還閉著眼。
“我知道你沒睡?!彼f,拉過一把椅子自己坐下,“你不吃不喝,打算做什么?”
語氣冷硬,“如果是想博取同情,抱歉,我現(xiàn)在只想揍你?!?
孟殷身體陷在柔軟的床墊里,黑發(fā)白膚,漂亮得像個娃娃,孟成瀾心里突然冒出某部電影里的一句臺詞:越美麗越罪惡。
“說話,”他沒有耐心地道,“信不信我繼續(xù)揍!”
過去幾秒仍舊沒有反應(yīng),他氣憤地捏住他的肩,“沒聽見我在和你說話嗎!”
孟殷痛苦地皺起眉。
他不覺得自己剛剛有把人打得這么重,狐疑地掀開孟殷肩膀的袖子,一道一道傷痕觸目驚心,顏色鮮麗,都是新傷。
“你對自己做了什么?”孟成瀾心驚,力道忍不住放小。
孟殷打開他的手,他身體虛弱,打開的動作柔柔的無力。
像自,亦或者是發(fā)出沉浸在自己回憶里的悲嘆:
“她說她這輩子我都沒有可能……”
“呵呵……沒有可能……”
孟成瀾撫墨他的額頭,燙手,不知道燒到什么程度,哪還顧得上要和孟殷談話,第一時間通知家里的司機(jī),立馬送孟殷去醫(yī)院。
……
月底放假,喬奈沒有見過孟殷回來上學(xué),也沒有收到孟成瀾的回信。
孟成瀾的郵件地址是喬奈向梁貞要的,梁貞打電話問她是否回來,喬奈依然婉拒。話題不經(jīng)意地提到孟成瀾,梁貞說:“你是不是和孟成瀾聯(lián)系過?有出事嗎?”
盛夏燥熱,喬奈坐小賣部的凳子上吃巧克力味的雪糕,電視機(jī)里在播放一部宮斗題材的連續(xù)劇,女主正被一個恃寵而驕的妃子狠狠扇巴掌。
女主不知是誰飾演,演技差到離譜,遲遲哭不出地干嚎,她看得心煩,“怎么了?”
“孟成瀾突然回國,似乎孟殷身體也不太好,這陣子常住醫(yī)院?!?
“哦?!眴棠蔚?,“沒聽說?!?
她和孟殷之間發(fā)生的所有事,對梁貞解釋起來始終繞不過她對梁貞抱有的心思,能解釋個什么。
落梁貞耳朵聽來,認(rèn)為她太冷漠,原本想提點(diǎn)孟殷不是你男朋友么,多少需要關(guān)心一些。
但這種話由他說出定會尷尬,他話到嘴邊最終轉(zhuǎn)回,“馬上要期末考試,準(zhǔn)備好了嗎?”
“會進(jìn)年級前十吧,”喬奈按上次的月考成績估算。
聊到最后不知是誰先掛的電話,小賣部的老板和喬奈熟悉,見她一個人,笑著說:“小丫頭又不回家啊?”
“無家可歸?!比诨难└獾蔚绞稚?,黏糊糊的,她打算買包紙巾來擦,老板當(dāng)她開玩笑,沒有收她的錢,遞給她散裝的卷紙,“用這個?!?
“謝謝?!彼龥]有客氣地撕下一截。
得到孟殷生病的消息,她看電視劇里演技智障的女主角順眼了點(diǎn),
……
沒想過很快又見到孟殷。
她搬出孟成瀾對付孟殷實(shí)屬險招,如果孟成瀾失敗,喬奈不敢想象孟殷隨之而來的報復(fù)會有多激烈,可除了孟成瀾她想不起更好的人選。畢竟當(dāng)時能一個勁勸阻她提防孟殷的只有這個人,也只有這個人最相信孟殷恐怖的一面。
事實(shí)是孟成瀾處理得太成功,一招斷掉孟殷所有退路,導(dǎo)致喬奈接到消息時有種不真實(shí)感。
孟成瀾給她電話說希望她能來送別。因為孟殷同意出國接受心理治療的條件便是要求見她一面。
反正是假日,喬奈有空打車去一趟機(jī)場。
有段時間不見,坐在候車廳里的孟殷整個人清瘦許多,臉上帶著大病初愈的不健康的灰白色,身上白色的衣服有些空蕩,想來身上沒有多少肉的緣故。
身邊孟老爺子和孟成瀾都在,普通衣著打扮的四五個保鏢們圍站著目帶戒備,排場頗為引人注目,中心的孟老爺子和孟成瀾在低聲交談,見到她,停下說話。
孟老爺子替孟殷道歉,沒有絲毫長輩的架子,并且承諾:“日后若孟殷再對你造成威脅,你可以毫不猶豫地報警,該怎么處置怎么處置!”
喬奈站著瞟了一眼孟殷,對方垂著頭,了無生氣。
孟成瀾用腳踢孟殷的鞋子,“人來了,有什么話你直接說?!?
他這才慢吞吞地抬起視線,少年昔日的神采和靈氣仿佛消失殆盡,只有一個有氣無力的脆弱軀殼,雖然仍舊好看,但更加冷冰冰,不存在半點(diǎn)人味。
在孟老爺子和孟成瀾類似乞求和期盼的注視下,喬奈勉強(qiáng)收起冷淡,“身體好些了嗎?”
孟殷雙目聚集,看清她的人,嘴唇動了動。
喬奈:“你說什么?”
她沒有聽清。
孟殷沖她招手,示意她靠近。喬奈看大家都在場,料孟殷干不出出格的事,她湊上前躬身,耳朵靠近孟殷的嘴邊。
“你終于肯來看我?!彼f一句話,大口喘息。
喬奈不知孟殷生的什么病,怎么一下子虛弱這么多。她并不了解孟殷這段日子厭食。
“你討厭我嗎?”孟殷問。
旁人在場,喬奈禮貌而疏遠(yuǎn)地道:“別想太多,好好出國治療,我相信你不是有意要傷害人?!?
場面話說得相當(dāng)官方。
孟殷笑:“怎么辦,你討厭的我都想討厭。”
她目光不小心間看到孟殷裸露衣服外面的疤痕,新傷舊傷紫紅一片,孟殷皮膚原本白得無暇,這下產(chǎn)生的對比無疑可怖。
喬奈沒有問這些傷從哪來,按照孟殷在孟家的地位無人敢真正動他,多半是自殘,至于自殘的理由,她懶得想知道。
她不介意火上澆油,趁著孟家人沒有注意的間隙,小聲貼在孟殷脖子旁說:“既然這樣,我永遠(yuǎn)不想見你,你能不能做到?”
察覺出孟殷的身體僵硬,喬奈站直俯視。
孟殷盯著她的眼睛,他整個人像不斷褪色的油畫,漸漸灰敗,從頭到腳都是頹喪的氣息,僅僅的瞬間,他露出笑,更像是在哭:“我會回來的。”
他說:“我會回來?!?
喬奈難以掩飾眼底的反感,能對她干出催眠的事,不值得被原諒。
登機(jī)時間要到,孟成瀾不知兩位告別的如何,他對孟殷說:“可以了嗎?”
孟殷低下頭,沒有開口。
孟成瀾習(xí)慣這陣子孟殷的自我封閉狀態(tài),聯(lián)系的國外心理醫(yī)生通過視頻講訴,對方孟殷的癥狀是典型的自我厭棄過程。
喬奈沒有目送他們登機(jī),完成孟成瀾的拜托她便打算回學(xué)校,孟殷驀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裙擺,一雙微狹長的鳳眼帶有濕氣,濕漉漉地像蒙著霧,所有復(fù)雜的情緒沉浮卻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