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得安接過,嘆了口氣。林瑜珠也難受,說:“什么事兒啊這是,想著法兒地折磨孩子。放心,有事兒咱們一家人一塊兒擔(dān)著,該求人就求人,該拿錢就拿錢,都跟我們說,知道了嗎?”
路柯桐點點頭,露出了笑臉,看著又甜又苦。
晚上約了人吃飯,得提前在包間里等,等對方到了,路柯桐起身打招呼,拿著求人辦事兒的姿態(tài)。等一落座,他把兩大盒茶葉輕輕推過去,說:“聽說您喜歡喝紅茶,我就準(zhǔn)備了兩盒正山小種,我也愛喝,這個牌子還不錯,您嘗嘗?!?
盒里都是成卷的現(xiàn)金,碼得整整齊齊。對方道了謝收下,然后隨意聊天,等菜上齊后,才算進(jìn)入正題。對方說:“這事兒挺突然,院里好多同僚也在納悶兒,不過沒人研究,畢竟上面交代什么就辦什么都習(xí)慣了。還有,這兩天調(diào)查問話都是按程序走的,據(jù)說路市長不是很配合,但那個案子太久了,我們道聽途說也不了解,所以具體的情況也難說,總之,不太明朗就是了?!?
路柯桐抿著嘴唇擠出一個笑,謙卑地問:“不太配合?那領(lǐng)導(dǎo)目前有什么看法或準(zhǔn)備嗎?”
“這個啊。”對方稍許停頓,然后帶著點兒氣音回答,“陳年舊案,知道的人升走的升走,退休的退休,突然被挖出來,你說會有什么準(zhǔn)備?”
路柯桐臉上發(fā)白,再也擠不出一丁點兒的笑來。沒錯,有個詞叫風(fēng)平浪靜,可浪潮深處的東西被突然挖出來,那風(fēng)浪四起,就沒有太平了,無論路若培配合與否,都已經(jīng)處在漩渦之中。
而真正讓路柯桐害怕的是,路若培的消極,是不是說明這件事兒其實無望,或者說,路若培其實早就想過這一天的到來。
而他也從沒打算過反抗。
一頓飯結(jié)束,對方帶上茶葉盒離開。路柯桐還坐在包間里,他把干干凈凈的餐碟推開,然后疲憊地趴在了桌上。沒一會兒,費原推門進(jìn)來,他一直在外面散座上坐著,等人走后便過來了。
“我聯(lián)系楊叔叔了,他還有十分鐘就到?!?
路柯桐還趴著,臉朝下聲音很悶:“我爸到底做什么了,他現(xiàn)在都不配合調(diào)查,他是不是放棄了,可我不信他是知法犯法的人?!?
十分鐘后楊越到了,他與平時上班下班的樣子無異,西裝平整皮鞋干凈,人也很精神。在對面坐下時他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腦袋,問:“困了?還是在哭?”
路柯桐抬頭,把今晚的事兒講了一遍,問:“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兒?”
“我從哪兒說好呢,感覺都是上個世紀(jì)的事兒了?!睏钤娇粗烂嬷醒氡坏鯚敉渡涞墓鈺灒杏X很放松,“溫老很器重你爸爸,也很提攜他。出事兒的時候你還太小,你爸爸也還沒當(dāng)市長,和這回不同的是,溫老被拉下臺是對方經(jīng)過嚴(yán)密計劃的,少說也準(zhǔn)備了三五年。受賄、涉黑,還有幾條輕的我不記得了,當(dāng)時溫老的律師是我的老師,現(xiàn)在他們二位都已經(jīng)不在了?!?
“可能因為死刑會鬧很大動靜,當(dāng)時溫老被判了死緩,相當(dāng)于無期,而上面的人也不允許他有任何減刑的可能。罪名羅列,似乎無懈可擊。后來溫小姐去求若培,他們簽訂了協(xié)議,那份協(xié)議是我寫的,我還記得很清楚。一旦有機(jī)會,你爸爸會用一切方法和手段為溫老減刑,溫小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能救最好,不能也沒辦法,畢竟沒人知道機(jī)會要等多久。而你爸爸之所以答應(yīng),除了想為你找個媽媽外,他跟我的老師一樣,始終相信溫老的清白?!?
“后來你爸爸勢頭漸顯,越走越高,但是那件事兒太難辦,為了求穩(wěn),他做了一把手好幾年才有所動作。那是多少年前來著,只記得是個特別冷的冬天,有個癌癥末期的犯人死了,而從保外就醫(yī)到死亡證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所有記錄在案的名字都是——溫鶴來?!?
溫鶴來在檔案里早就死了,溫老變成了另一個人,而溫凝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這番工夫下路若培做了什么,又觸犯了什么。
楊越說了很多,他端起茶喝下,看向路柯桐:“溫老是得肝癌死的,到底沒捱到重見光明那天,他走之前只說了兩個字,報應(yīng)?!?
路柯桐久久無法回神,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費原把茶添滿,說:“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有你們,但是辦這事兒的絕不止一兩個,要么收了好處,要么站在一條線發(fā)展,現(xiàn)在被挖出來,不排除有人反口。”
楊越說:“反不反口也無所謂了,雖然一人犯罪家屬無關(guān),可是溫鶴來女婿這個身份,就足夠使他有犯罪動機(jī)了。”
路柯桐眨眨眼,很輕地說:“好像的確沒什么法子了?!?
“有啊,找人壓下去。對方權(quán)勢大,就找更大的,只是我們找不到?!睏钤叫α艘幌?,眼中有著昔日的神采,“市里的幾座政府大樓里,我敢說路若培最干凈、最敬業(yè),如果溫老真的有罪,他不會去救,而從他救了的那一刻開始,他也想好了承受這一天的到來?!?
莫須有的罪可以坦然應(yīng)對,但是真正做過的,只會靜靜等待宣判。
“解約合同一天沒簽,我就還是他的律師,檢察院的人我也打過很多次交道,明天我會去見他一面。”楊越說著起身,再次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腦袋,“我回家休息了,你們也早點兒回去睡覺吧?!?
路柯桐看著楊越往外走,等楊越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喊了一聲,問:“叔叔,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
楊越?jīng)]回頭:“第二個溫鶴來?!?
開門出去,像路若培那天一樣干脆,楊越穿過大堂,腦中霎那空白,路若培也許會成為第二個溫鶴來,但是再不會有第二個路若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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