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東凰累極之下沉沉睡去,可她睡得極不安穩(wěn),眉心緊蹙,身體微微蜷縮著,狀態(tài)是幾位將軍從未見過的糟糕。疼痛如附骨之疽,煎熬難忍,即便睡著時也無法逃避其蝕骨的折磨。鳳搖光站得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吵了她難得的睡眠,心里痛恨著自己的無能,眼睜睜看著她痛苦卻無計可施。外面太醫(yī)都在,是不是可以用一些麻痹疼痛的藥顧池然眉頭皺得緊緊的,眼底是無盡的悲傷,至少……至少可以不這么疼,能好好睡一覺……軍醫(yī)說不能用藥。鳳搖光攥緊手,聲音艱澀,萬一用了藥,堅持不到謝云間回來,該怎么辦顧池然微怔,心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謝云間回來就一定有解藥嗎天下醫(yī)道大多相通,軍醫(yī)、太醫(yī)和皇城有經(jīng)驗的老大夫都沒辦法,這世間哪來那么多隱世神醫(yī)又哪來那么多奇跡發(fā)生他多么希望殿下中的毒能解,可希望太過渺茫。時間拖得越久,解毒的可能性越小。外面大臣和宮人已經(jīng)開始忙碌起來,忙著籌備一次簡陋的登基大典。史官需要如實記下今晚發(fā)生的一切。青鸞軍要處置所有該處置的人。出去傳令的傳令,品級低的官員大多住得遠(yuǎn),消息傳到府里,換上官服需要立刻坐車進(jìn)宮,否則無法在午時之前抵達(dá)。像是一團(tuán)亂的忙碌,卻又因為濃厚的肅殺氣息,而使得這種忙碌變得壓抑而安靜。人人自危之下,沒有高聲喧嘩,沒有大聲呵斥。即便忙碌,也盡可能的安靜,確保偏殿內(nèi)睡著的晏東凰聽不到多少聲響。她睡得很沉,不是入眠深,而是毒素侵蝕導(dǎo)致神志都有些模糊。太醫(yī)和軍醫(yī)都束手無策。鳳搖光幾人更是焦灼無力,除了眼睜睜看著,什么辦法也沒有。好在她睡了一個多時辰就醒了。醒來時看見長蘭和長月站在一旁,兩人眼睛都是紅紅的,有點腫,看著就知道哭過了一場,滿目心疼和憂慮。晏東凰起身,動作有些僵滯,眉眼氣色憔悴而虛弱,狀態(tài)比起昨天和前天,已明顯有些體力不支。長月和長蘭上前服侍她洗漱更衣。殿下。長蘭低聲開口,聲音帶著哽咽,青鸞軍將領(lǐng)已全部抵達(dá)殿外,文武百官該來的都來了。長月壓下悲傷的情緒：奴婢和長蘭離開公主府時,地牢里的楚家人都被拖了出來,鳳將軍下令將他們?nèi)抠n死,太后幾乎要?dú)獐偭?一直辱罵殿下,正好穆將軍進(jìn)府聽到她的話,命人割了太后的舌頭。晏東凰嗯了一聲,摸了摸兩人的頭：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早晚的區(qū)別,別這么難過。長蘭和長月低著頭,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妝結(jié)束,晏東凰轉(zhuǎn)身往外走去。大殿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裴丞相和戚太傅一直沒有離開,吏部、戶部、兵部和禮部重臣都在。安王晏翎也來了,被困在長公主兩日,他身上衣袍有些皺巴,面容帶著幾分憔悴青白,看著胡子拉碴,少了幾分斯文儒雅。青鸞軍七位將軍除了謝云間,其他人都在,一個個臉色蒼白難看,沉默而擔(dān)憂地看著她。有人捧著龍袍而來。長公主……不,陛下。內(nèi)廷大太監(jiān)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臨時做新的龍袍來不及,這是……這是之前皇上做的龍袍,因為尺寸偏瘦,不太合適,所以一直放在司制坊的櫥子里……晏東凰沒多說什么,只是命長月把衣服接過來。女子身高到底及不上男子,龍袍穿在身上略長,寬松的腰部可以用腰帶束起,袍擺曳地,倒有點像長裙。晏東凰不在意這些。橫豎她這個女帝也做不了兩天,只是走個形式罷了。戴上天子冕旒,她在長月和長蘭攙扶下一步步往殿外走去。站在殿階之上,遙望著廣場上整齊的隊伍,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跟兩年前的登基大典很像,只是流程不如那次隆重嚴(yán)謹(jǐn)。低級官員從家里匆匆而來,大概是太過著急,衣冠看起來不是那么整齊,也有些人表情尚未調(diào)整過來,看起來那么驚惶不安。這些晏東凰都不在意。左邊井然有序的幾排官員是朝中文臣,右邊幾排清一色黑色戎裝的男子是青鸞軍中將領(lǐng)。文武分列,涇渭分明。青鸞軍代替御林軍,林立于廣場兩側(cè)和殿階下御道兩側(cè),氣勢森然,整齊劃一。禮部尚書高喊：女皇陛下今日登基,百官叩首！百官甩袖跪地：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晏東凰安靜地看著,蒼白的臉頰,漠然的眼神,置身世外的神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禮部官員再喊：起！二叩首！百官站起身,第二次跪下：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再起！三叩首！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晏東凰目光微轉(zhuǎn),想著今天登基大典確實潦草,喊聲不夠齊整,隱隱還能聽到幾分顫音。晏東凰表示能理解,畢竟一個剛剛發(fā)動宮變的長公主,突然宣布廢帝自立,對很多人來說就像一場噩夢吧不過若有下一次,一定不能這樣。文武百官行完三跪九叩大禮。晏東凰緩緩轉(zhuǎn)身,望向大殿正前方的龍椅。那是天下至尊的位子,君臨天下,唯我獨(dú)尊。那是多少人趨之若鶩的地方,為此不惜冒著性命危險,不計一切代價爭奪。那也是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位子,天下萬民皆在腳下,要誰生,誰就生；要誰死,誰就死。晏東凰舉步向前,一步步朝著龍椅走去。大殿上寂靜無聲。左邊以丞相和太傅為首的三品以上重臣跟隨入殿,右邊以顧池然和鳳搖光為首的武將穩(wěn)步而來。晏東凰走到椅子前坐下,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們,沒人知道此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大殿上文武百官撩袍跪下,齊齊叩首：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晏東凰抬眸望向右側(cè)之列的鳳搖光,心頭忽然生出一絲愧疚之感。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