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山莊屬于建寧市第一批高檔住宅區(qū)，由此可見尹紅蘭老人當(dāng)年的經(jīng)濟狀況不錯。但近二十年來，建寧市經(jīng)濟如雨后春筍般蹭蹭往上躥，全市興建起了多處高檔豪華樓盤，光嚴(yán)?l他親爹投資的就有好幾處；昔年令人稱羨的琥珀山莊在眾多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的爭奇斗艷之下，漸漸被市場經(jīng)濟所遺忘淘汰，以至如今變成了昨日黃花。

老小區(qū)的停車規(guī)劃就是有問題，嚴(yán)?l咬牙強行把輝騰插進一輛奇瑞q|q和一輛金杯面包之間，連車門都沒法全打開，咬牙屏氣吸著肚子下了車，只聽小張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嚴(yán)哥！這邊這邊！”

“來了！”

這時微信叮咚一下，秦川來了條新消息：你人呢？？？

嚴(yán)?l心說哎喲忘了他那茬，剛要回復(fù)，秦川又來一條：

別回來了平貴。我看隔壁老黃不錯，已經(jīng)收拾收拾改嫁他家了，跟你的公主好好過去吧！

“……”嚴(yán)?l摁著語音鍵，情真意切道：“釧！是夫君對不起你啊釧！祝你幸福！”然后把手機往褲兜里一丟，三步并作兩步進了樓道。

“就是這兒?！睅酌叹瘒谌龢菢堑览?，張冠耀吊著胳膊，指著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沒有出租記錄，沒有煤氣用量，水電賬單倒是有從尹紅蘭老人的個人賬戶上定期劃走。剛讓居委會叫了半天門，也沒個人應(yīng)，我們正打算踹門進去呢?！?

居委會大媽在邊上頻頻點頭作證。

嚴(yán)?l打量那門鎖片刻，說：“嗨，踹門那么暴力，萬一回頭被人投訴怎么辦?！?

“那您說怎么——”

小張的疑問戛然而止，只見嚴(yán)?l早有準(zhǔn)備地從褲兜里摸出幾根發(fā)夾，開始蹲下?lián)v鼓，動作無比熟練。

所有人：“……”

大媽：“你們這位隊長可真能干，哎，小伙子長得也好看。多大年紀(jì)啦？有對象沒有？家里幾套房？想找個什么樣的姑娘？我們小區(qū)有十八個未婚姑娘，個個條順盤靚，小同志趕緊給我留個電話號碼……“

嚴(yán)?l聚精會神，一句“我有對象了”還沒出口，只聽小張笑呵呵地：“沒呢！我們隊長單身！”

嚴(yán)?l心說我待會開完鎖再教育你。

“家里有錢！不知道！就是找不到！”小張?zhí)貏e熱情，說：“要是嚴(yán)隊撬開女人心門的本事能跟撬犯罪分子家門一樣，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開起后宮啦！”

鏗鏘。

鐵門應(yīng)聲而開，嚴(yán)?l回過頭，拍拍小張的肩：

“你的個人三等功沒了。”

小張：“？！”

木門一打開，陳舊與發(fā)霉的味道裹在灰塵里迎面撲來。

“咳咳咳……”嚴(yán)?l穿上鞋套，小心翼翼走進房間，示意手下拉好警戒線，又把小警察剛拔|出來的槍按了下去：“通知技偵過來。”

老式住房狹小的客廳內(nèi)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木頭餐桌，蓋著塑料桌布，桌布上還壓著玻璃。一臺由玻璃瓶、過濾裝置和吸管錫紙等組成的儀器放在桌面上，過濾瓶里還殘存著渾濁的水。

墻皮剝落，地磚開裂，木頭窗框早已變形銹死，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氨水臭味。

——典型的吸毒分子失樂園。

嚴(yán)?l讓所有人圍住警戒線，在狹小的樓道里等技偵過來，自己戴著物證手套，摸索著從客廳進了臥室。

說是臥室，明顯汪興業(yè)不會在這里過夜，一張明顯已經(jīng)很有歷史的藤條床上沒有床單，老式五斗櫥、蓋著綠布的縫紉機和木箱分別堆積在各個角落。嚴(yán)?l站在房間中環(huán)視周遭，提起褲腿半跪在滿是灰塵的地上，也不在意自己手工定制有款有型的長褲，反手往床板背面摸索了一會，果不其然在床沿處摸到了一塊被膠帶貼住的硬物。

方形，鈔票大小，質(zhì)地有一塊塊疙瘩凸起。嚴(yán)?l隔著手套感覺了一會，心中有數(shù)了。

那是被包住的藥丸。

他沒去動這包毒品，只打開現(xiàn)場勘查箱往地上放了個紅色的三角標(biāo)，然后站起身，逐一打開每個木箱和五斗櫥的抽屜。

箱子里基本都空空如也，有也是老太太陳舊泛黃的衣物，嚴(yán)?l從那些雜物底下又翻出了幾包搖頭|丸之類的東西，但沒拿出來，只關(guān)上木箱做了標(biāo)記，盡量保持現(xiàn)場不變。五斗櫥抽屜里也都是年紀(jì)比嚴(yán)?l還大的瓶瓶罐罐，生銹的餅干盒跟麥乳精桶散發(fā)出腐朽的氣味，整整齊齊擺放在那里。

嚴(yán)?l這輩子就沒喝過麥乳精，隨手拿起鐵罐晃了晃，突然“咦”了一聲。

那罐子里沙沙的，似乎有紙張摩擦的動靜。

鐵蓋已經(jīng)銹住了，光憑指甲摳不開，幸好嚴(yán)?l口袋里還有支圓珠筆，“嘿！”地咬牙撬開了鐵罐。果不其然里面是個小本子，看樣子還挺新，絕不像是老太太的東西——嚴(yán)?l掏出來翻開一頁，突然整個人唰然愣住。

那是一張二寸免冠照。

李雨欣在大紅背景下，冷漠而無生氣地盯著他。

照片貼在筆記本內(nèi)頁里，下面寫著一排鋼筆字，開頭是——李，十六。緊接著是李雨欣的家庭住址和其母的聯(lián)系方式，落款日期是去年一月，除此之外并無其他。

嚴(yán)?l的心跳加快了。他迅速翻到第一頁，隨著紙張躍入眼簾的竟然是步薇。

同樣大紅背景二寸免冠照，但更年幼稚嫩一些的步薇卻不像李雨欣那么面無表情，甚至跟嚴(yán)?l在天縱山案發(fā)現(xiàn)場第一次看見她照片時不同，完全不平直呆板，嘴角還有點含羞的笑意，顯得整個人都非常生動，像朵柔美清新的山茶花。

步，十三。家庭住址之后是兩年半前的落款，時間是十二月。

嚴(yán)?l突然預(yù)感到什么，猛地翻到下一張，果不其然。

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在照片上望著他，臉頰繃得緊緊地，呈現(xiàn)出拘謹(jǐn)又緊張的模樣。這種放不開的姿態(tài)有點影響旁人對她外貌的評估程度，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她的五官和臉型，都很有些未來長成美人的苗頭——如果她還能有機會長大，而不是已經(jīng)跟一個不知名的男生手拉著手埋葬在某處荒野，漸漸化作兩具枯骨的話。

滕，十六。

沒有家庭住址，落款時間為前年二月。

嚴(yán)?l緊緊盯著那簡意賅的幾個字，卻再也沒法從字里行間琢磨出除姓氏和年齡之外的其他線索了。

整個筆記只有這三張紙上貼了照片，嚴(yán)?l仔細從首頁翻到末頁，都沒再找出任何一張有寫過字、或被撕毀過的痕跡。但不知為何他心里始終有種古怪的感覺揮之不去，似乎遺漏了什么，第六感暗示的不安和驚懼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重。

他死死盯著那貌似平平無奇的筆記本，突然動手把pvc材質(zhì)的封皮拆了下來。

下一刻，一張夾在封皮和扉頁間的照片晃晃悠悠飄出來，輕輕落在了地上。

嚴(yán)?l半跪下身——

年輕的江停正走出恭州市局大門，略微低頭望著腳下的臺階，頭發(fā)烏黑、眼神明亮，五官唇鼻俊秀清晰，即便在偷拍的角度上都挑不出絲毫瑕疵。深藍色警服外套披在他肩上，隨風(fēng)向后揚起，清楚得連肩章上四角星花都能看見紋路。

嚴(yán)?l手指不住發(fā)抖，從地上撿起了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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