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把手指伸進(jìn)她的嘴里，仔細(xì)地檢查她的牙齒，發(fā)現(xiàn)竟是真的在換牙，不過沒有什么大問題。

“先生，我換牙一直要換到十六歲，可麻煩了。”

因?yàn)閺堉斓木壒?，落落說話含混不清，先生兩個字說的像是生生，像是在喊陳長生的小名。

陳長生這才想起來，落落是妖族公主，很多地方與人類不同。

他把手洗凈，又給她開了個方子，與治病無關(guān)，而是促進(jìn)食欲的法子，還告訴她怎樣做咬棒。

“那得鐵樹枝才行?！?

落落拿起那枝筆，筆尾端有很多清晰的牙印：“這筆就是鐵樹做的，不然一咬就斷了哩?！?

陳長生想起白帝的血脈，要做個能承受得住的咬棒，材料確實(shí)有些麻煩，望向門外那幾盆青植，問道：“那就是鐵樹的幼苗，和書上畫的那些不大一樣?！?

落落說道：“那是榕樹的苗，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大?！?

國教學(xué)院有個湖，湖邊有棵大榕樹，她和陳長生經(jīng)常站在榕樹上看斜陽。

陳長生笑著說道：“一定會長大的。”

……

……

秋光經(jīng)過很多檐窗，來到真正離宮最深處時，變得更加清淡，被最上方的水晶寶座反射，才重新變得燦爛起來，澄凈的水晶雕成一朵蓮花，蓮花的中間有一座冕，冕分為黑白二色，兩種色彩之間并沒有明顯的界線，卻又沒有混成灰色，而是以一種神奇的、難以理解的方式融為一體，完美至極，散發(fā)著神圣的氣息。

在蓮花座的側(cè)方，有把由整棵黑花木雕出來的椅子，椅上坐著位老人，老人身上穿著件寬松的麻袍，花白的頭發(fā)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是寒冬時將凝未凝的崖間瀑布。

那位老人正在讀書。

在老人對面，還是一位老人。

教樞處主教大人梅里砂，做為與教宗大人同輩份的寥寥數(shù)人之一，自然已經(jīng)極老，離宮和教樞處的教士們，每次看見他臉上的老人斑，便會生出無限擔(dān)憂，總擔(dān)心老人家哪天便會歸寂于星空。

梅里砂自己看不到臉上的皺紋與老人斑，因?yàn)閺膬砂俣嗄昵伴L出第一根白頭發(fā)開始，他便拒絕再照鏡子，無論是寢宮里華貴的銅鏡，還是用真元凝成的水鏡，眼看著自己老去，是個很煎熬的過程，尤其像他們這樣的人，老去將會是個漫長甚至長達(dá)數(shù)百年近千年的過程，那么更加難熬。

不看不代表不知道，把眼睛刺瞎星空依然在，梅里砂很清楚自己老了，因?yàn)樽约鹤兊迷絹碓绞人蛣e的那些凌晨三時便起床的正常老人不同，他越老便越喜歡睡覺，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在提前適應(yīng)長眠。

現(xiàn)在的國教，他的資歷最老，因?yàn)閲虒W(xué)院的事情被很多人認(rèn)為是國教舊派勢力的領(lǐng)袖、至少是象征，借著很多事情正在與教宗大人對抗——他常年居住在教樞處，已經(jīng)很久沒有踏足離宮一步，甚至連國教的例行光明會教不參加，這似乎證明了那些傳是真的——誰能想到他今天會在離宮出現(xiàn)，居然在這里還能睡著。

“啪！”

一聲輕響，殿內(nèi)太過幽靜，于是這聲音很清楚。

梅里砂睜開眼睛，有些渾濁的眼神過了段時間，才漸漸恢復(fù)清明，他望向?qū)γ婺敲谧x書的麻袍老人，顫顫巍巍地起身走了過去，微微佝身望向老人身旁那盆青植。

盆是淡灰色的陶盆，很普通，在京都街巷里大概一百錢能買三個，盆里植著的那株植物很怪異，青莖數(shù)枝，卻只有一片樹葉，那樹葉很青，葉絡(luò)非常清晰。

先前那聲清脆的啪，便是從那片青葉上響起，葉絡(luò)最前端似乎在微微顫抖——不是青葉在顫抖，而是葉絡(luò)在顫抖，那種顫抖的幅度是如此的細(xì)微，整座離宮大概也只有他和那名麻袍老人能夠看到。

“那位小殿下都生氣成這樣了，您居然還有心情捧著本書看？”

梅里砂望向那名麻袍老人，尊敬而又顯得很親近。

那名老人收起書卷，抬頭望向那盆青植，只見他容貌尋常，最特異的地方便是眼窩極深，如果從側(cè)方望去，極像深淵恐怖的入口，但從正面望去，便能看見如海洋般湛藍(lán)寧靜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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