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晉收到師門傳話，加上本身對陳長生極為鄙夷厭憎，所以才會從清晨到深夜，兩次對陳長生出打壓羞辱，卻沒有想到茍寒食卻來與自己辯難?；痹弘m然在南方根深脈長，但終究比不上離山劍宗這個長生宗的第一山門，他不想和茍寒食對上，然而此時怒火中燒，又被那么多晚輩看著，哪里還顧得那些，厲聲訓(xùn)斥道：“天書之道在碑文之間，你們?nèi)肓瓴贿^二日，又懂得什么道？又能修出什么道理？非要走歧途不成？”

陳長生說道：“萬溪風(fēng)光不同，終究同入大海?！?

紀(jì)晉盯著他的眼睛，神情冷酷說道：“聽聞你在大朝試?yán)镆怀ㄓ?，震動整座京都，想必你也自詡為一條淙淙清溪，但不要忘記，很多溪流看著水量極為充沛，最終出山不過數(shù)日便在荒原間干涸，你憑什么就能逃脫如此下場！”

爭至此，敵意已經(jīng)變成毫不掩飾的針對，甚至是詛咒，碑廬四周的人們聞失色，樹枝上挑著的那盞油燈，仿佛也暗了數(shù)分。

陳長生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搖頭說道：“聽聞前輩當(dāng)年乃是南方著名才子，甘愿入天書陵奉道終生，更是令人敬佩，沒想到前輩竟是這樣人，說不通道理便來危恐嚇，哪里有半點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

他不是在與紀(jì)晉互嘲，而是真的這般想，談間的神情自然有些感慨失落，落在眾人眼中，卻是對紀(jì)晉更深的嘲諷。

紀(jì)晉聞大怒，指著他喝道：“你要講道理，我便來與你講道理，從古至今，照晴碑無數(shù)解法里，有哪一條離了滄海正道？有誰能不取形、不取意、不取勢便解開了這座碑？是周獨夫還是太宗陛下？是前代圣女還是教宗大人，又或者是離山蘇某人還是你國教學(xué)院那個院長？”

他的語速越來越疾，提到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時，更是像疾風(fēng)暴雨一般，披頭蓋臉地涌了過來，最后那兩個名字是茍寒食和陳長生的師門長輩，尤其是最后提到國教學(xué)院那位院長時，更是隱隱有所指。

碑廬四周一片寂靜，茍寒食和陳長生沉默不語，紀(jì)晉提到的這些傳奇人物當(dāng)年究竟如何解的天書碑，細(xì)節(jié)根本沒有人知道，根據(jù)道藏和朝廷官方文件的記載，用的都是最傳統(tǒng)、也就是最正統(tǒng)的解法，周獨夫當(dāng)年一眼解碑，事后與太宗閑聊時曾經(jīng)提過，用的是形意俱備的高妙手段，但還是在這范圍之內(nèi)。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茍寒食和陳長生，面對這些鐵一般的事實，只能無以對時，陳長生再次說話了。

樹枝上挑著的那盞油燈，被夜風(fēng)輕輕拂動，光線不停搖晃，映入他的眼中，仿佛有星辰閃耀。

“一千一百六十一年前，太宗陛下從天涼郡來到京都觀碑，當(dāng)時還是郡府文書的魏國公隨之入陵，太宗陛下用一天的時間，便看了三座石碑，魏國公卻是直到兩個月之后，才讀懂了這座照晴碑，當(dāng)然，誰都知道魏國公不會修行，按道理來說，他根本沒有可能看懂天書碑才對。所以太宗陛下不曾嘲笑他，反而很奇怪他如何解的碑，問魏國公究竟在這座照晴碑上看到了些什么。魏國公說他沒有看到真元的流動、神識痕跡，更沒有看到什么劍招劍勢……”

陳長生指著碑廬里那座沉默無的石碑，述說著一個久遠(yuǎn)的、早已被人忘記的故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紀(jì)晉的目光都隨之而去，落在了那座石碑的碑文之上，想知道魏國公當(dāng)年究竟看到了什么，難道真有三種解法之外的可能？

“他看到的是一根根被強行扭曲的直線，他看到了那些曾經(jīng)筆直的線條被外力強行扭曲之后的痛苦與無奈，他看到了那些變折里蘊藏著的直的力量。在他的眼里，照晴碑上的這些線條，與修行無關(guān)，更高于修行，這些線條是律，是規(guī)矩?！?

碑廬前一片安靜，只有陳長生的聲音在響著。

“魏國公以此解天書碑?！?

……

……

（下一章，十一點半爭取能寫出來，反正三章更新是肯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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