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黎昭大驚:“先生要走?”
徐子青歉然一笑,朝代更替之事,實(shí)不是他能摻和,非走不可。
東黎熙知曉修士亦有忌諱,卻因弟弟不舍,到底懇切說道:“徐先生若要離去,熙與昭兒自然不敢攔阻。只是今日天色已晚,還請徐先生小住一晚,明日再離去如何?”
徐子青仍要推辭,忽然心中一動,已然應(yīng)了下來。
因要隱瞞外人,東黎昭與東黎熙同住,而徐子青卻被安排在寢殿后廂房之中。那處很是寂靜,又因不曾安排人來而無人打擾,還算合他心意。
徐子青便進(jìn)了房里,留兩兄弟一同私下敘話。
卻說徐子青將房門掩上,又布下禁制,才將意識沉入儲物戒中,呼喚道:“云兄,云兄。”
果不其然,不過轉(zhuǎn)瞬工夫,那白衣男子便現(xiàn)身出來。
徐子青看向此人,微微笑道:“云兄,方才你要我留下,這是為何?”
原來就在他直欲離去時,戒中竟傳來云冽嗓音,才讓他答應(yīng)留下。如今徐子青很是好奇,好友素來不掛心身外之事,亦寡少語,怎會留意此事?
云冽略點(diǎn)頭:“坐?!?
徐子青訝異挑眉,難不成還一難盡么?他便坐在桌前,靜聽友人說話。
圓桌對面,圓凳自動跳了出來,云冽也坐了下來,神色仍是冷峻:“承璜國此番險遭翻覆之事,有邪魔道中人作祟。你既修仙道,不可置之不理。”
徐子青眼皮一顫:“邪魔道?”
云冽頷首:“你且再觀此朝氣運(yùn)?!?
徐子青應(yīng),雙目里蘊(yùn)出兩團(tuán)青色光芒,而后直直看向窗外,神情比傍晚觀氣時更謹(jǐn)慎十分。
云冽說道:“金龍莫看,只觀黑蛟?!?
徐子青便仔細(xì)瞧去,那黑蛟于夜色中更顯張狂跋扈,此時蛟尾與龍尾糾纏,兩具龐然身軀越發(fā)絞得緊了。
這般形態(tài),竟像是……龍蛟交|媾。
想起方才于門外所見之事,徐子青不由一頓。
云冽冷然道:“觀其目?!?
徐子青心中一凜,有些赧然,再定一定神,去瞧那蛟目。只見它形似蛇目,瞳色暗金,而外面卻泛著一圈血紅,更有絲絲黑霧盤旋其上。乍一看并不清楚,細(xì)看時卻格外詭異,使人心驚膽寒。
這情形,確是黑蛟為魔氣所染之態(tài)。
徐子青雖是修仙,卻知曉世上還有修魔、修妖、修鬼等數(shù)種修士,所擇之道與他很不相同。
修妖道者混沌不分,修魔道者與修鬼道者則與仙道相對,一者為陰,一者為陽;一者為負(fù),一者為正。眾修道人并無好壞之分,皆在天道之下。
其中鬼修甚少,魔修與仙修就很是對立,經(jīng)年下來,雖不至你死我活,卻也相去不遠(yuǎn)矣。
然而勿論哪路修士,都須遵循天道規(guī)則,因此徐子青對皇朝中事退避三舍,亦訝異于有魔修摻雜其中。
除此之外,他仍有一事不解:“云兄,何為邪魔道?”
云冽淡然看他,冷道來。
魔修者七情俱全,修一個隨心所欲。除吸引天地靈氣之外,功法多需煞氣、陰氣、血?dú)?、死氣、穢氣等負(fù)極之氣,又多執(zhí)著貪、嗔、癡,或嗜酒、嗜色、嗜殺,妄念不斷。
而此中有正魔道與邪魔道之別。
若同修一本《陰陽和合大道》,修正魔道者風(fēng)流而不下流,與人合歡你情我愿,絕不強(qiáng)求,雙方更互有增益。而修邪魔道者則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將人作鼎爐肆意采補(bǔ),殺身毀命。
故而修仙者或看修正魔道者不順眼,卻是眼不見為凈,而對修邪魔道者,則是殺之而后快。
不過因魔道功法特殊,邪魔道遠(yuǎn)比正魔道更易修行,因此邪魔道中人,便遠(yuǎn)勝于正魔道中之人了。
徐子青聽得出神,他從前只間或聽說魔道與仙道乃是仇敵,卻不知還有這些緣由,更有那許多細(xì)節(jié)之處。如今聽說了,也心里若有所思。
待友人說完,他不由有些好奇:“這兩者……云兄如何待之?”
云冽冷聲道:“修正魔道者與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修邪魔道者見之則殺,若門派為惡,當(dāng)盡誅之?!?
他語氣森冷,殺意濃郁幾成實(shí)質(zhì),聽得徐子青汗毛倒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知云兄……”殺了幾人?
云冽已知其意,殺機(jī)未褪,直道:“盡誅邪魔道為大惡者九百三十三人?!?
徐子青咋舌,這等殺性,真使人毛骨悚然。不過他卻并不懼他,反倒覺得云冽殺性雖重,卻不妄殺,著實(shí)令人欽佩。
既然已明白因由,徐子青便說道:“云兄之意,是要我尋出那邪魔道之人,將他除去么?”思及之前與東黎昭所見屠城之事,想來與這邪魔道人必有關(guān)聯(lián),故而雖有不適,卻未反駁,只是有所疑惑,“修士不得干涉人間朝堂大事,我又如何能夠……”
莫說旁的,若是惹了天道憎惡,日后修行步步險阻不說,得罪狠了,更有天譴神雷降下,便是冤枉了。不過云冽絕不會加害于他,徐子青以為,當(dāng)還有其他緣故才是。
果然云冽說道:“改朝換代之事,原本是凡俗中事。但既有魔道插手,仙道中人得見,便不得袖手旁觀?!?
原來凡俗人理凡俗事,而魔道修士趟這渾水,便失之平衡,仙道中人需得與之對立,將凡俗事變?yōu)樾奘恐疇帯?
云冽神色冰冷,繼續(xù)道:“行善功,得善果;行惡事,有孽報。邪魔道倒行逆施,你適逢其會,乃是天意?!?
徐子青一怔:“若我不曾來此……”或是不曾遇著東黎昭,抑或遇著卻不救他,此間事又該如何?
云冽冷然道:“天道規(guī)則有所依循,若不是你,自有他人。你既得遇,便是你之機(jī)緣?!?
徐子青笑嘆:“我明白了,謹(jǐn)遵云兄吩咐?!?
是了,承璜國正宮所出二子,東宮東黎熙身具金黃龍氣,乃是天運(yùn)昌隆之相,而次子?xùn)|黎昭心思醇厚、對兄長敬重非常,龍氣也為金黃,便是天道為此朝留有后路,自東黎熙至東黎昭,福澤綿延。足見此朝分明氣運(yùn)濃厚,不該有如今這般氣數(shù)將近、要改朝換代的模樣。
且東黎熙神智清明,寬厚仁德,有明主之風(fēng),若是亡國之君,當(dāng)不會如此。因而必定是有外禍亂朝,干擾天數(shù)。
此乃大孽。
徐子青為仙道中人,既要修行成仙,便得為天道辦事才是。若是做得好了,說不得便有嘉獎,做得不好……天道欲以他之手懲戒作亂者,只消他盡力而為、莫唬弄上天,當(dāng)不至于落個凄慘后果。
云冽觀他神色,淡然道:“你已想得明白?!?
徐子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我已想明白了?!庇中Φ?,“多謝云兄指點(diǎn)?!?
當(dāng)晚,未免邪魔道中人覺出他體內(nèi)靈力涌動,徐子青并不曾打坐修行,反而以凡人之態(tài)睡臥床上,休整一宿。
次日,東黎昭早早在外叩門:“先生,你可醒了么?”
徐子青睜眼,翻身而起,到前頭打開門來,笑問:“你可來得早?!?
東黎昭不由窘然。他一夜不曾好好入眠,唯恐先生離他而去。這時東方才剛發(fā)白,他便迫不及待,急急過來了。
東宮里伺候的宦人并未覺察,徐子青看他眼下青黑,微微一嘆,放他進(jìn)來:“莫要如此莽撞,且當(dāng)心給人瞧見?!?
東黎昭“哎”一聲,進(jìn)得屋來,關(guān)了門,說道:“我身量小,偷摸墻根而來的。此處也很是偏僻,若無要事,必不會給人發(fā)覺?!?
徐子青見他如此依賴,目光不由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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