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三日,徐子青也不再去人前惹眼,便匿于洞中潛心修行,鞏固境界。
宿忻許是也曉得徐子青身份微妙、有諸多為難之處,故而也不曾來尋他,就讓徐子青好生清靜了幾日。
終是到了武斗的最后一天,傍晚時分,徐子青心神一動,不得不自入定中清醒過來。好在他修為已然穩(wěn)固,之后便是水磨工夫,倒不覺得如何浪費。
云冽亦睜開眼來。
徐子青靦腆一笑:“又多虧云兄為我護法了?!?
云冽看他一眼,微微頷首,隨即身形輕晃,已是沒入了儲物戒中。
徐子青這時整一整衣衫,揮手除了禁制,抬步走出洞外。
他才發(fā)覺,原來其余洞口里也紛紛飛出不少修士,想必皆為落敗之人,現(xiàn)下也同他一般,受到了唐文飛傳音召喚。
徐子青足踏碧色葉片,飄然而下,比之往日里又多了幾分自在從容。耳邊卻聽到有許多修士彼此交談。
有不知因由卻灑脫者:
“道兄請留步,你也是受了唐前輩的傳喚么?”
“正是,要我去大殿一行。”
“我亦是如此,不如一同罷!”
“道兄請?!?
“請?!?
或是有心中不安者:
“不知唐前輩傳喚我等敗者所為何事?”
“看天色,今日武斗也該終了……”
“道兄之意,唐前輩已然是定了留下的人選?”
“多半如此罷!”
又有一時失利、忿忿不甘者:
“卻不知要留下哪些……”
“哼,這可不是勝了一場便能留下!與我對戰(zhàn)那廝用那等下作手段搶我名額,卻不知自身實力不濟,旁門左道終不能圓滿。你且看頭兩日敗了的眾位前輩,定能將此等小人挑下馬去!”
“是、是……”
眾修士各懷心思,施展出的術(shù)法卻不停止,或是祭出法器,或是用上遁光,都極快地往那大殿中投去。
徐子青也快速運轉(zhuǎn)靈力,化作一道青光,飛速趕往。
到了大殿之內(nèi),果然有不少修士已然按座次入座。
徐子青抬眼一看,宿忻早已坐好,正在朝他揮手。便溫和一笑,快步走到他的身邊去。
兩人入座后,還有許多修士正在趕來,就先寒暄幾句。
宿忻這時一眼見到徐子青,便覺得有些奇異之感:“子青兄,數(shù)日不見,你好似頗有變化,不知是因何而起?”
他此一出,身后的兩位長老也都將視線落在了徐子青身上。
而后護持徐子青的那位彭長老就開口了,語氣里很有幾分驚異:“徐小友已突破煉氣十層?”
吳長老也看了一眼,他修為更高,看得也更是明了:“突破不久,不過已是境界穩(wěn)固了。”
徐子青也并未想要隱瞞,就點了點頭,笑道:“也算機緣巧合?!?
這便是承認了。
宿忻一愣,隨即露出個開懷的笑來:“好你個子青兄,這幾日縮在洞里,我還當你是那怕麻煩的性子犯了躲懶呢,原來竟是已然突破了、在穩(wěn)固修為。你可是瞞得我好苦!”
徐子青曉得他在打趣于他,只微微一笑,卻并不答話了。
兩人說到此處,殿中眾修士則已然到齊。
唐文飛立在前頭,唇邊含笑,就開口道:“武斗終了,留下之人名額已定,故召集諸位前來,也好宣布此事?!?
眾修士也都有幾分緊張起來。
這留下的名額皆由守門人說了算,雖說之前有些勝者心中多少都有些把握,可到底尚未確定,卻不知結(jié)果究竟如何了。故而難免心中忐忑。
唐文飛掃一眼眾人,先是說道:“以靈根擇入者皆能留?!贝四艘?guī)矩,他卻還是要說上一句的。又道,“另有名額二十,為天衍門嚴伯賞、神刀門張?zhí)焯?、雷火派刁子墨、散修盟卓涵雁、擎天門羅吼、凈樂宮季半蓮……”
聽到此處,眾修士都是想道:好家伙,果真那六人勿論彼此勝敗如何,都是留下了!
跟著唐文飛便再念道:“無量宗張弛、散修盟冉星劍、神影派莫步彤……”
這時說出來的諸位修士名號,徐子青便只是隱隱有些耳熟,約莫識得幾個是當初聚靈通寶測出來近乎煉氣十層的修士,不過更多的卻是印象不足,也不曾仔細記過。
倒是宿忻側(cè)頭在他耳邊說道:“那個無量宗張弛果真留下來,之前無量宗丟盡顏面,你我可要小心,這一年里頭,說不得他會來找我等的晦氣?!?
徐子青略看那張弛一眼,低聲回道:“據(jù)我觀之,那張弛并不像是心胸狹窄之人……”
宿忻嘆了口氣:“他若是真如無量宗那敗家子胡光遠般輕浮,也不能修得如此境界。只是宗門之間的嫌隙,哪里是我等晚輩所能置喙的?除卻那一個雙靈根外,這回無量宗只留了他一個下來。雙靈根那個實力不濟,唯有他還算頂事,便是他并非下作之人,有些事也是不得不為?!?
徐子青默默思忖,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不過若是如此,卻是可惜了張弛。心性端正者被迫行不端正事,自然是要有心魔作祟的,他若能適時斬去諸般念頭也罷了,若是不能,待日后仙途定有阻礙。
他想了一想,問:“倘使心志堅定……那不可為之事便是宗門要求,也可不為。張弛乃是無量宗極為優(yōu)秀的弟子,這點任性的權(quán)利,想必該有。”
宿忻卻是又道:“子青兄說得在理,天才么,有些脾性實屬平常。偏偏這個張弛頗有些一根筋作祟,據(jù)說他當年乃是孤兒出身,險些身死,后被他師尊順手搭救,于門內(nèi)驗出其資質(zhì)頗佳,就收他為徒。如此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教導養(yǎng)育之恩,諸般恩德下來,他對無量宗是忠心耿耿,恐怕哪怕明知于己有損,也會甘心而為?!?
徐子青聽得這些,反而越發(fā)不解:“無量宗既然能多年盤根散修盟之側(cè),定不會是那般短視之人。張弛大好前途,怎會因一時之氣,就要他冒這等危險?便能殺敵一千,也是先自損八百,實為不劃算之舉?!?
宿忻笑了笑:“我說不得不為,可并非是宗門要他如何,而是……”他往邊處瞥了一眼。
徐子青瞳孔一縮:“胡光遠?”
宿忻輕輕點頭:“胡光遠素來張狂,卻是無量宗宗主極寶貝的重孫兒,天材地寶任他享用。即便是張弛這天才的待遇,也得在他之后。你不曾見到么?來此處的無量宗人,皆以胡光遠馬首是瞻。胡光遠若是要張弛做些什么,張弛也必然是要去做的?!?
徐子青真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才搖搖頭:“張弛未免太過迂腐……也罷,勿論你這些猜測可否成就事實,且先做好準備就是。到時候任他想出了何種法子尋釁找事,都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區(qū)區(qū)二十個人名自是不消多少時候就能念完,唐文飛??谥?,所留名額并未出乎眾修士意料之外。
那些個心存僥幸的立時喪氣了,而心中有些把握的,則是松了口氣。
唐文飛此時說道:“如此再留諸位一夜,明日清晨,護持以靈根擇入者的數(shù)位筑基期以上的道友,與未得名額者,皆有我將爾等送出騰龍峰去。若有事與留下之人交代,就都在今晚做了罷?!?
眾修士自然沒得異議,齊聲應“是”后,就不多耽擱,紛紛各自結(jié)伴,回去洞中了。
宿忻也舒了口氣:“總算塵埃落定?!?
他們散修盟此回除卻他與徐子青兩個憑靈根而入者外,另外還有卓涵雁與冉星劍兩人占有名額,總共竟有四人留下,這收獲比起許多宗門都要好上太多了。
也莫怪之前有好些修士離去前,都往他們這里投來了艷羨的目光。
沒能留下的那四人心中雖然失望,卻也沒什么不服氣的。卓涵雁修為原本就是最高,冉星劍亦只與她相差一線罷了,也算是眾望所歸。
于是他們很快散去那絲郁氣,左右十年之后又有機會,修仙之人壽命悠長,不至于眼光短淺,只因一時不遂人意便要動搖心境。
不過這最后一夜了,眾散修盟中人倒是想要慶賀一番。
宿忻提議道:“不如仍是去卓師姐的洞中,我等一起暢快痛飲?”
閔才哲與何景輝都是好酒的,均是笑道:“自然是好,只是我等并無酒水,如何痛飲?”
這時童元思說道:“我儲物袋里倒是有從前得來的兩壺梨白釀……”
惠飛章也道:“我這里有一壇醉云香?!?
而宿忻則是神采飛揚:“我既然提出,自是早有準備。我來此地之前便知我散修盟必能揚眉吐氣,故而早早備下仙芝酒……”他勾唇一笑,“……十壇!”
卓涵雁向來傲氣,冉星劍也性情孤僻,可此時卻都也舒緩神情:“那還等什么?快快取來,我等痛快暢飲去也!”
便是彭長老、吳長老兩個嚴肅的,眼中亦有笑意,并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