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紀(jì)的男生清早起床會有些尷尬。
盛望下意識卷了被子側(cè)蜷起來。他迷瞪了幾秒,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太對——被子一滾就過來了,絲毫沒有被另一個人拉拽的感覺。
江添呢？？？
他茫然片刻,翻身坐起來?？照{(diào)被堆疊卷裹在他身上，房間里空空如也，沒看到另一個人。他抓了抓睡得微亂卷曲的頭發(fā)，正要掀被,房門就被人打開了。
江添進門愣了一下，瞥向掛鐘說：“這么早醒？”
時間剛到6點,窗外天色大亮,陽光卻很清淡，依稀有了初秋的味道。
他額前的頭發(fā)微濕，眉眼清晰，彎腰撈起床腳的校服外套時,身上有股沁涼的薄荷味，一看就是剛洗漱過。
盛望“嗯”了一聲,嗓音微啞，帶著剛醒時特有的鼻音。
他掀被的手一頓，又默不作聲把被子蓋回來了。
江添掃到他的動作，似乎是輕挑了一下眉,也沒多反應(yīng)，徑自走去窗臺邊收書包。盛望又抓了一下頭發(fā)，沒話找話地問道：“你真睡覺了？怎么起床沒動靜。”
“睡了?！苯戆颜Z文書扔進包里，頭也不抬地說：“你不喝酒也能斷片？”
盛望辯解道：“困到極致會有微醺的感覺?！?
“見識了?！苯硐肓讼耄K于回頭賞了他一眼說：“你那叫微醺？”
他還特地強調(diào)了一下“微”。
“……”盛望大馬金刀地支著腿,被子箍在腰間。他手肘架在膝蓋上，緩緩把臉搓到變形：“比微醺再多一點點。”
昨晚某人為了睡覺不擇手段，沾床就倒，多走一步都不行，趴在被子上的樣子像涂了502，誰都撕不下來。
問就拿被子捂頭，再問就加個枕頭。誰走都可以，反正他不走。
今天睡醒了倒知道丟人了。
“要不你失個憶?！笔⑼f。
“不可能?！苯砘氐煤芨纱?。
盛望正郁悶，卻瞥眼掃到了另一半床單和枕頭，那上面一絲褶皺都沒有，怎么看也不像是睡過人的樣子。
“你昨晚睡哪了？”他納悶地問。
江添把書包拉鏈拉上，又套了外套這才沒好氣地回道：“還能睡哪。”
也是。
盛望感覺自己這話問得有點傻，都是男生用不著打地鋪，況且真那么大陣仗，他也不可能毫無印象。
他“唔”了一聲，又懶洋洋地垂下頭。
江添把盛望昨天用的字帖、本子和鋼筆歸攏放在書桌一角，這才直起身說：“去換衣服吃早飯？”
盛望動了動腿，說：“再等一下?！?
江添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沒吭聲。
盛望這才反應(yīng)過來，想打斷自己的嘴。
房間里有一瞬間安靜極了，獨屬于清晨的車流鳥鳴像是突然被按下開關(guān)，從窗外漲潮似的漫進來。
空調(diào)歇了許久又自行啟動，屋里溫度還沒降低，微微有點悶。
窗簾在風(fēng)口下晃動，掀起又落下。
“我手機落在洗臉臺了?！苯砗鋈徽f了一句，沙沙的拖鞋聲地出了房間。
對面衛(wèi)生間拉門打開又關(guān)上，盛望這才松開搓臉的手，掀了被子忙不迭溜回自己臥室。
這特么都叫什么事啊。
他抓了抓頭發(fā)去房間內(nèi)自帶的衛(wèi)生間刷牙，在電動牙刷的嗡嗡輕震里懊惱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好笑。
十六歲嘛，誰沒干過傻逼事說過傻逼話？
以前住宿舍的時候那幫二愣子就什么都敢。舍長為了叫螃蟹那個無賴起床晨跑，經(jīng)常把手掏進被子里就是一下，然后在螃蟹的鬼哭狼嚎中拎包就跑。還有一個舍友會坐在床上，十分冷靜地說“你們先行一步，我降個旗就來”。
所以不要慌，很正常。
大少爺在心里對自己說。
他洗漱完，脫下睡覺的短袖換上干凈t恤，撈過手機想了想，又把微信的個人信息改了——頭像換成了大字型白眼旺仔，昵稱換成了“貼紙”，象征昨晚霸占床鋪的他，以表自嘲。
結(jié)果早上一進教室就收到了高天揚的問候：“盛哥你最近改頭像很頻繁嘛?！?
盛望撂下書包，想也不想回道：“你這么關(guān)注我有什么企圖？”
高天揚辯解道：“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早上小辣——”
他話沒說完，被旁邊的辣椒蹬了一下椅子。
“好好好?！备咛鞊P舉手投降，“我圖謀不軌，我盯著他微信行了吧？”
辣椒已經(jīng)悶頭看書不理人了。
高天揚還在嘴欠：“盛哥有臉有錢還牛逼，這么好的人上哪兒找，哎我操，越說越覺得有點道理，要不盛哥你彎一下，讓我體驗一把早戀的滋味。”
盛望假裝沒看到耳朵發(fā)紅的小辣椒，冷靜地沖高天揚說：“滾?！?
早上頭兩節(jié)課是班主任何進的物理，但她沒有急著講課，而是抽了半節(jié)課宣布了一點事情。
“市三好還得再進行一次選舉，跟上次差不多，不記名投票，一會兒我把投票紙發(fā)下去，你們寫一下，我們快速唱個票。上次已經(jīng)選上的同學(xué)就不要寫他名字了好吧？”何進語氣很平常，乍一聽就好像a班又多要來一個名額，要再搞一次民主選舉似的。
盛望偏頭和江添對視了一眼，又恢復(fù)常色去接投票用的紙條。
他完全能理解何進的做法，高二才剛開始，即便齊嘉豪干了傻逼事，她作為班主任也還是要為大局著想，不能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們要疏遠(yuǎn)他、孤立他”。
這種學(xué)生永遠(yuǎn)是班主任最頭疼的存在。
班上同學(xué)也不全是傻子，交頭接耳嗡嗡議論了一番，便埋頭投起票來。
他們正寫著名字呢，何進突然扔出一記重磅炸·彈。
“還有一件事說一下，之前說過市三好其他名額的標(biāo)準(zhǔn)，班委那個不談，回頭我開小會說。另外兩個一個看成績，一個看進步。眾所周知，咱們班江添霸著年級第一的位置很久了，而盛望名次上升有多快，你們也都看得見，照理說這兩個名額該是他們的。但是——”
她頓了一下，目光從盛望和江添臉上掃過：“這兩位同學(xué)一來比較自信，二來也想給更多同學(xué)機會，所以呢，他們自愿放棄了這兩個名額?！?
教室里瞬間靜默，幾秒后一片嘩然。
四十多雙眼睛刷地朝這邊看過來，那個瞬間，盛望覺得自己跟江添真成活雷鋒了。
何進又說：“這么一來，名額往后順延一位。黎佳兩次考試?yán)塾嬁偡帜昙壍诙?，上次選舉票數(shù)也非常高，其中一個市三好名額給她，大家沒意見吧？”
小辣椒懵懵然抬著頭。
她完全沒想到，失之交臂的東西居然還能落回自己頭上。她發(fā)出一聲長長的疑問：“?。俊?
高天揚吹了聲口哨，帶頭拍起了桌子，其他同學(xué)紛紛跟著起哄，拖長了調(diào)子說：“沒意見——”
整齊的聲音中夾雜著幾聲：“靠，我剛寫好她名字！”
然后又是哄堂大笑。
“老師你早說啊！”宋思銳劃掉投票紙上的字。
“我這不是正在說么！”何進道。
她嚴(yán)肅了半天，終于在這時笑了一下，又正色道：“另外高天揚兩次考試總分漲了64，名次合計上竄了78名，是咱們班進步第二快的同學(xué)，另一個市三好名額就給他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