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寶這才醒悟:“哥,你騙我?”
顧拙說:“我哪天不騙你?”
顧寶崩潰了,跳下地追著親哥哥打,奈何顧拙個高腿長,根本不讓妹妹沾身。薛茂琛笑得停不住,牽著狗跟在后面,回家享受天倫之樂。
傍晚,莊凡心畫完畫,應(yīng)邀去薛茂琛家吃飯,他媽媽趙見秋是國內(nèi)有名的園藝設(shè)計師,家里最不缺的也是花花草草,于是他挑揀幾盆花當作上門蹭飯的禮物。
這一條老巷就幾幢別墅,誰也不挨著,各自相隔一段距離,莊凡心抱著箱子慢慢走,還沒走到門外就聽見德牧的叫聲。
薛家的大門敞著,顧拙正在花園里逗狗,余光晃見一人影,抬頭一瞧,見莊凡心立在大門邊。那角度很巧妙,莊凡心的頭頂恰好是一片晚霞,紅紅的,有點分辨不清莊凡心的上衣是白色還是橙色,那張臉真的很立體,光打上去明暗有致,像幅油畫似的。
莊凡心動動嘴:“能不能接我一下?”
顧拙不大情愿地走過去,接住箱子,很沉,里面是幾盆盛開的鮮花,走到樓前,箱子擱在臺階上,兩人無所事事地立著。
莊凡心剛洗完澡,發(fā)梢還沒干透,卷曲的頭發(fā)也沒什么弧度,顧拙看他一眼,隨口問:“天然卷?”
他答:“燙的,放暑假嘛?!?
說罷氣氛又逐漸變冷,莊凡心道:“我還有文身,你要不要看?”
據(jù)他估計,顧拙如此冷感一定沒興趣看,可他問都問了,那樣也太跌面子。于是不等對方回答,他登上一階,離近點,然后將衣領(lǐng)向旁邊扒開。
單薄的左肩上文著一小顆心,線條很細,好像盛在鎖骨上,顧拙垂眸看著,不單看得清楚,連莊凡心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兒也能聞見。
莊凡心強迫人家看完,有點害臊,便蹲下身逗狗,并轉(zhuǎn)移話題詢問給狗起什么名字。
顧拙說:“pc39747。”
莊凡心一愣,冒充警犬應(yīng)該不犯法吧?這時薛茂琛在樓里喊他們吃飯,他沖德牧勾勾手,命令道:“pc39727,吃飯去!”
五個數(shù)都記不對,顧拙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皺了皺眉,誰知這還沒完,莊凡心仰起臉看他,說:“薛寶?吃飯?!?
三個字能記錯倆,還幫忙隨了母姓,顧拙冷冷地說:“我叫薛寶釵?!?
直到進餐廳落座,顧拙的俊臉始終沒放晴,當然,他從抵達榕城就沒高興過。莊凡心倒是嘴角上揚,等香檳一開,還配合跟薛茂琛碰杯。
餐桌滿滿當當,除卻保姆胡姐燒的菜,薛茂琛還親自烤了披薩。
莊凡心覺出顧拙情緒不高,便沒打擾,默默啃披薩吃。吃完飯,他帶顧寶在花園里栽花,把小姑娘哄得五迷三道,差點認他當干哥。
時間稍晚,莊凡心洗洗手回家,在大門口與顧寶和德牧道別。他蹲下身,說:“小妹,坐飛機很疲勞的,早點睡覺?!?
小女孩兒喜歡大哥哥,宇宙真理,顧寶乖巧道:“小莊哥哥,我明天起床就澆花?!?
莊凡心笑笑,又對德牧說:“pc39787,明天去找我吃餅干吧?!?
顧拙過來找孩子和狗,恰好聽見,卻也懶得糾正什么,只揣著兜立在一旁。莊凡心站起身,擺擺手玩笑道:“寶釵,拜拜?!?
顧拙問:“你叫什么來著?”
莊凡心答:“莊凡心啊,能記住嗎?”
顧拙說:“平凡的凡,傷心的心?”
莊凡心道:“是不凡的凡,開心的心?!?
這是回擊他呢,莊凡心把嘴唇一抿,既是示弱也是示好。門上的老燈不怎么亮,只能看清面前兩米內(nèi)的光景,他后退著走,即將走到兩米之外時,忽然站定。
莊凡心問:“你一點也不記得我了?”
顧拙一瞬間怔愣起來,在昏沉的燈光下注視著對方,似乎真的有點熟悉。漸漸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三年前的場景,他在莊凡心家門外撞到一個男孩兒。
當時是春節(jié),莊凡心去鄉(xiāng)下寫生,出發(fā)前一晚患上感冒,第二天出發(fā)時暈暈乎乎的,剛走出大門就和從門口經(jīng)過的顧拙撞個滿懷。
他背著鼓囊的包,因為失衡咕咚坐到了地上,而后迷糊地抱怨:“——我都被你撞飛了?!?
顧拙伸手拉起莊凡心,道個歉,還回應(yīng)一句:“誰讓你那么瘦?!?
莊凡心只以為對方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大過年的,況且也不是故意的。他趕著走,一掏兜拿出包糖果,塞給顧拙,還補一聲“新年快樂”。
他去鄉(xiāng)下一周,回來時顧拙已經(jīng)走了,他不知道那是薛茂琛的外孫,也再沒見過彼此。沒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們又遇見了。
回憶完,莊凡心問:“記起來了嗎?”
顧拙失笑地說:“記起來了?!?
算起來,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笑。
莊凡心擺擺手:“我回家了?!?
他轉(zhuǎn)身走了,微卷的頭毛隨著夜風(fēng)輕顫,像野貓溜邊奔跑時晃動的尾巴尖。
顧拙也關(guān)門回家,幾步的距離記憶陡然清晰起來,被他撞飛的男孩兒,染著鼻音的“新年快樂”,還有塞給他的……
什么糖果,莊凡心當年塞給他的,明明是一包感冒沖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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