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九點多鐘的一列航班,機艙外面的云層堆疊得很漂亮。

莊凡心挨著窗,欣賞片刻打開電腦,看一份公司傳來的swot分析,顧拙坐他旁邊,已經(jīng)開始寫廈門兩期項目的報告,誰也沒有搭理誰的意思。

其實去機場的途中頗為忐忑，榕城機場是實實在在的傷心地，幾番相送，數(shù)次道別，上一次分離就是在安檢線外,而后他們十年未見。

實際上，換好登機牌到排隊安檢，顧拙的工作電話就沒停過，莊凡心也收到silhouette的通知，明天上午開會，兩位老板均會出席。等他們有空環(huán)顧一圈機場時，已經(jīng)身處候機廳了。

空乘經(jīng)過,詢問想喝點什么。顧拙說：“果汁。”視線未離開顯示屏,只頓了頓，幫旁邊那位也點好,“再要一支瓶裝水?！?

莊凡心很專注，讀完swot分析才抬頭，擰開水,不太滿足地發(fā)牢騷：“為什么你喝果汁，我喝白水？”

顧拙說：“嗓子疼不喝白水喝什么？”他吸吸鼻子，這兩天總能嗅見薄荷味兒，是莊凡心嗑藥似的吃咽喉片。他自認(rèn)體貼，扭過臉，等著瞧莊凡心感動蓬勃的模樣。

誰料，莊凡心睨來一眼，小表情欠嗖嗖的，大概是被慣壞了?！叭假嚹?。”竟還反咬一口，聲音黏糊糊的，“不然我嗓子怎么會腫?！?

見顧拙沒理解，莊凡心傾身離近點，附在對方的耳畔：“還不是因為那晚在酒吧……”透頂?shù)碾y為情，強忍著，嘰嘰咕咕說了出來，“……都是你給磨的?！?

饒是顧拙一向處變不驚，此刻也有點掛不住，嘴角顫了顫，耳朵尖浮一層不明顯的紅，半天，反抵住莊凡心的鬢角，下流胚子似的說：“長了你還不滿意，你喜歡短的？”

莊凡心用手肘搡開那臭流氓，去瞅艙外的云，一幅生了氣的架勢。顧拙暗自好笑，明明真刀實槍地碰過了，口舌逗兩句倒受不住。

好一會兒，莊凡心紋絲不動，顧拙伸手拍一下，叫他：“有那么好看么？”莊凡心聳肩掙開，顧拙問，“真生氣了？”

莊凡心回眸，那眼神復(fù)雜極了，簇著火苗，生氣，還幽幽冷冷的，一股子傷心斷腸的懷恨。像李莫愁，也像練霓裳，都是被情郎辜負(fù)后的瘋勁兒與癡態(tài)。

顧拙瞧得一怔，把人拽過來：“怎么這么大反應(yīng)，你是不是想一刀捅死我？”

莊凡心陰著臉：“你之前談的那幾個……”他磨著齒冠，仿佛恨得牙癢癢，“你也對他們說過那種話？下三路的，說過沒有？”

顧拙反應(yīng)過來：“我想想啊。”故意拖長音調(diào)，“畢竟好幾個呢，是吧，有的就親親嘴兒，有兩個跟我住過一段時間?！?

他側(cè)目瞧得真切，莊凡心霎時慌了，太陽穴突突地跳，像一下下?lián)舸蛟谒男念^。這情態(tài)他太過熟悉，曾經(jīng)的一兩年里，他不能琢磨對方，稍一幻想便把自己折磨得發(fā)瘋。

顧拙編不下去了，斷開，一刀剖解被捂緊的過往。“我都記得?！彼f，“我送你走的那天，當(dāng)時的情形我都記得?！?

他們說的一字一句，莊凡心的一蹙一顰，都保存在記憶深處。挖出來曝曬，細捋，不會有點滴錯漏，尤其記得，他叫莊凡心答應(yīng)，永遠不能忘了他。

還記得，莊凡心走出去又折返，撲來吻他，當(dāng)著眾生蕓蕓，當(dāng)著莊顯煬和趙見秋的面，一邊流淚一邊吻他。

莊凡心念及那刻光景，把什么都忘了：“從安檢過去后，我一直哭，哭得打嗝，我爸拎著我的后領(lǐng)拖拽，上了飛機，我縮在位子上還是哭，到洛杉磯的時候眼睛腫得都睜不開了?！?

“后來呢？”顧拙問，“你爸媽什么反應(yīng)？”

莊凡心答：“我出柜了，告訴他們我和你好過?！彼_一點笑，“我爸媽消化幾天后接受了，也不干預(yù)我這方面的事情，他們說……”

顧拙急切道：“說什么？”

“說，既然和小顧談過，”莊凡心學(xué)著父母的措辭，“說明眼光都放在頭頂了，應(yīng)該不會隨便談，隨他去吧?！?

顧拙被取悅，更被惹惱：“那這么說，后來你喜歡的那孫子也不錯唄。”

“……怎么又扯我身上了？”莊凡心恍然大悟，“你還沒說清呢，你同居的那幾個——”

顧拙道：“我說清什么？你追我，我還要跟你報備清楚？”一句話將莊凡心打敗，他擺架子，拿體統(tǒng)，裝成大尾巴狼繼續(xù)問，“你和那孫子交往，你爸媽也挺滿意？”

莊凡心知道顧拙想聽什么，便別扭地答：“不滿意，說跟你沒法比，哪有你好，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叔叔阿姨會看人?！鳖欁臼嫣沽它c，“那你心里覺得呢，我跟那孫子比?！?

莊凡心說：“你各方面都碾壓他?！?

顧拙的貪心程度超乎想象，斜睥一眼，道：“豈止是碾壓，我直接把他鏟除了吧?！?

三小時后飛機落地，穿上羽絨服，顧拙和莊凡心從機場離開，司機在等著，顧拙徑直回gsg上班，莊凡心回了住處。

鑰匙剛插孔里，手機貼著大腿振動，是溫麟。莊凡心進了屋，一邊換鞋一邊接起來：“喂？什么事兒？”

“總監(jiān)，你回來了嗎？”

“剛到家?！蹦切『旱恼Z調(diào)很興奮，莊凡心打趣道，“我不在公司，你是不是特別放松？心情特別愉悅？”

溫麟說：“當(dāng)然不是，總監(jiān)，我每天早晨買完咖啡才想起來你不在，失落一上午?！爆F(xiàn)在恰好是中午，“總監(jiān)，你下午來公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