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初來乍到，中午請設計部所有同事吃飯,程嘉瑪作陪,大家不好不給面子。裴知約好和華北地區(qū)的總經(jīng)銷商見面,便沒給新同事捧場。

莊凡心也沒去,搪塞了個借口,人走光后獨自在工作間干活兒。他給一件連衣裙釘珠,純手工，專注起來沒聽見敲門聲。溫麟拎著幾只袋子進來：“總監(jiān)，先吃飯吧。”

莊凡心沒抬頭：“你怎么不去聚餐？”

“你不去我也不去唄。”溫麟坐旁邊，掏餐盒，“說好我請客的,來吧?！?

莊凡心哼一聲：“還挺仗義?！彼硪还蓡尉€將小米粒大的珠子繡上去，算著數(shù)量，看久了有些眼花。

溫麟感嘆道：“這條裙子耗的時間心力，哪是成衣啊，簡直是高定。”

他跟著莊凡心有段日子了，總觀察對方，從相貌身段到行事作風皆有留心。一早發(fā)覺莊凡心的工作效率極高,但這次秀展時間緊任務重,他還是被莊凡心的各種設計和工藝嚇到了。

最后一顆小珠綴好，莊凡心一挑針尖挽了個花,他說：“我之前在倫敦參賽，賽前做了大量的準備，中式古典元素是一個備選項,有當時的基礎，所以這次才趕得及?！?

溫麟問：“為什么當時沒選這個元素？”

“當時的準備還不夠。”莊凡心裝好裙子，“靈感和情感一樣，不可控，當靈感欠缺時不要硬攻，及時停下，靈感忽至的時候盡量抓住?！?

溫麟認真記下，遞上筷子：“總監(jiān)，你多教教我，教會了徒弟師父臉上也有光，是吧？”

莊凡心笑笑，不怎么吃，用箸尖兒輕輕撥動米粒，忽然，他說道：“小溫，你雖然嬌氣，但有韌性也有潛力，最重要的是性格和人品都不錯?！?

“哎呦，”溫麟露出一排牙，“好多人這么夸我！”

莊凡心沒有潑冷水，反而順著溫麟的話說：“所以不止有我發(fā)現(xiàn)你的優(yōu)點，你好好干，其他人也會認可你的能力。”

“嗯，我知道了?！睖伧塍w會到什么，“總監(jiān)，你說其他人，指的是？”

莊凡心答：“你進公司就跟著我，和我親近，但以后要多幫裴總做事情，把他的想法擺在首位，明白么？”

溫麟似懂非懂地點頭，明白莊凡心的意思，卻迷惑對方為什么突然交代這些。

下午，莊凡心一直待在辦公室，沒出去過，精神高度集中地忙了幾個鐘頭。下面的質檢員匯報，為秀展設計的鞋履已經(jīng)完成制作，品控合格。他緩口氣，進行下一項，和化妝團隊約好見面的日期。

距下班還剩五分鐘，莊凡心握著手機消磨，點開朋友圈，第一張是趙見秋發(fā)的夫妻合影，看背景是在三坊七巷。他點了個贊，向下劃，看見顧拙午后發(fā)布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匹膘肥體壯的駿馬。

莊凡心返回聊天列表，給顧拙發(fā)消息：“在嗎？”

“你土不土。”顧拙秒回，“直接說?！?

莊凡心問：“下午去騎馬了？”

顧拙答：“就騎了一會兒，連奕銘居然還約了顧寶，那死丫頭咋咋呼呼吵得我頭疼?！?

“哈哈?！鼻f凡心回。

顧拙問：“今天就上班了？”

“嗯?！鼻f凡心本來笑著，慢慢抿住嘴唇，發(fā)出這一字后不知道再說點什么。顧拙很快又發(fā)來：“騎馬挺累的，晚上懶得自己做飯了?！?

莊凡心讀懂，笑意一點點恢復：“我下班買好菜去找你，你想吃什么？”

有來有往地聊了一長串，顧拙這大尾巴狼真能裝，回復：“不用，一起買吧。”沒等對方明白，輕飄飄撂一句，“在你們樓下呢，接你下班?！?

莊凡心哪還坐得住，明明經(jīng)歷了熱戀、分手、復合，仍對這冷不丁的驚喜怦怦心跳。恰好到下班時間，他收好東西匆匆起身，第一個沖到了電梯外。

silhouette的大樓很漂亮，一樓大廳北側打著許多隔斷，裝潢成畫廊的樣子，墻上展示著每一季的代表設計。顧拙抱肘參觀，有件外套特眼熟，貌似薛曼姿穿過……繞出來一扭身，見莊凡心從電梯里小跑而出。

顧拙立在原地，三五步距離時，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堂堂個總監(jiān)著急忙慌的，成什么樣子。”

莊凡心剎停，有點喘，眼眸亮晶晶的：“我就算當了董事長，看見你也會跑來的。”

顧拙被哄得找不著北，竭力忍著，殊不知眼底的酸勁兒要溢出來，當著執(zhí)勤的保安和來往的同事，不好做什么不要臉的，便伸手拿住了莊凡心的包。

正要走，后面有人叫了莊凡心一聲。

莊凡心似乎沒聽見，推顧拙的手臂：“走吧，車停哪兒了？”

顧拙提醒道：“有同事叫你。”

背后的腳步靠近，莊凡心只得轉過身，看見江回向他款款走來。他的手臂上搭著外套，手在下面攥成拳頭，客氣乃至于疏淡地問：“叫我？”

“晚上有空嗎？”江回說，“中午聚餐你沒去，我單請你?！?

莊凡心道：“不用那么客氣?！?

江回又問：“叔叔阿姨都好嗎？”

“都好。”莊凡心答，“我有事兒，先走了。”

江回不禁看向一旁的顧拙，打量著停了停：“朋友嗎？”他主動打招呼，“你好，我是凡心的新同事兼老同學，江回?！?

顧拙頷首：“你好，我姓顧。”

他這樣的，一般不隨便透露姓名。未想到江回笑起來，仿佛知道他這個人：“是凡心的高中同學？以前經(jīng)常聽凡心提起你，幸會?！?

顧拙這才注意對方的話：“你們是……老同學？”

“對，在美國念珠寶設計的時候，我們倆是同學?！苯卣f，“還是室友呢，那時候班上就我們兩個中國人，整天在一起?！?

莊凡心淡淡地笑著：“虧你還記得，我都忘了?！?

他后退一步，做出要走的架勢，同時瞥見不遠處程嘉瑪?shù)穆钌碜耍_玩笑似的說：“趕緊陪女朋友去吧，我們也該走了?！?

離開公司，顧拙驅車駛過整條街，沒怎么出聲，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方向盤上敲。同學，室友，整天在一起，這幾個詞盤旋腦中，有點紊亂。

那人問候了莊凡心的父母，說明那時候見過長輩，去過家里？

莊凡心坐在副駕，窗外風景變幻，他瞧著，整個人很放松的樣子，許久才發(fā)覺車廂內(nèi)過分的安靜。“有音樂嗎？”他打破沉默。

顧拙伸手戳了下，歌聲飄出來，是一道很醇厚的男聲，伴奏里夾雜著一道幽靈般的女聲，兀自唱著，可這段路愈發(fā)顯得沉寂。

“憑窗，挨身邊望北京飛雪，沉重到還當是六月，一邊想得到之后放進了心間，一邊只想倒數(shù)時間，畢竟天色已灰藍……”

莊凡心伸手按停：“剛復合就聽《同床異夢》，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