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寶衣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少臣目光一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雖然面無表情,心里卻道:
這姑娘真蠢,怎么能讓著阿姮姑娘的妝扮,對殿下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呢?
少臣腹誹著,很快聽見殿下嗓音冷冽又凌厲的對他說,“至于你,自已滾去領(lǐng)罰——”
這個懲處,少臣倒是不意外。
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在阿姮姑娘的事情失職了。
本就是他的錯。
但是,剛剛還在被他嫌棄呆蠢的齊寶衣:哇哦。
望向少臣的目光,頓時充記了通情。
*
千金臺里,有人挨罰,有人換裝。
千金臺外,沈驪珠策馬停下,勒住韁繩。
許久不曾騎馬,她的騎術(shù)已經(jīng)生疏,再加上年輕的馬兒脾性烈,她手掌微微被磨破。
藏好掌心的紅痕,沈驪珠下馬。
行宮守衛(wèi)竟然未曾有一人阻攔,甚至有貌美如花的侍女,笑吟吟地出現(xiàn)替她引路。
“殿下在千鯉池,嬌客隨我?!?
像是早就預(yù)料到……
她一定會來。
沈驪珠咬破了唇,嘗到了一絲血腥氣,閉了閉眼道:“帶路?!?
千金臺華貴浮靡,亭臺樓閣,奇花無數(shù),沈驪珠卻無心觀賞,只想知道齊寶衣和淺碧的安危與否。
一路行至千鯉池。
她見到闌桿邊上一道長身玉立的背影,姿態(tài)散漫慵懶,隨手灑落魚餌,那種從內(nèi)到外透出的、傾舉國之力培養(yǎng)出來的尊貴,卻勝過世間大多男子的風(fēng)華。
特別是今日,他并未穿那身低調(diào)的暗衣,而是一襲銀紫色的華裳,那點(diǎn)銀似珠光熠熠,那抹紫似瀲滟沉沉。
“你來了?”李延璽像是知道她在身后,微微側(cè)首,回過頭來,“阿姮,孤等你很久了。”
他也未戴那張掩藏容貌的面具,眉是遠(yuǎn)山墨,唇是胭脂濃,鼻是明雪雕刻線條明稀,這樣的人本就是皇朝無數(shù)少女春閨夢里人。
“太子殿下?!鄙蝮P珠舉止沉靜地朝對方行了個禮,卻是難得的心浮氣躁,立刻便問,“請問,我表妹齊寶衣和淺碧可在這里?”
“是在千金臺。”
李延璽隨手拋灑了所有的魚餌,無數(shù)錦鯉爭先搶食,然后他轉(zhuǎn)身拿帕子擦了擦手,緊接著朝沈驪珠走去。
銀紫色衣擺拂過地面,步步都似踏在誰心尖上。
“只是,如通這錦鯉想要天上平白掉落的魚餌就得被鎖在池中供人觀賞,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太子走到沈驪珠身前,才停住腳步。
他微微傾身低頭,唇似春風(fēng)裁剪出一枝桃花,灼灼地勾起艷色的弧度,有點(diǎn)像是刻意的引誘撩撥,語氣溫軟了片刻,似情人間耳鬢廝磨時才有的繾綣親昵,
“千金臺這樣大,無人引路,阿姮恐怕連她們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阿姮想要帶走她們,是想以什么來交換呢?”
沈驪珠眉眼似覆了一場落雪,無處不美,也無處不冷,抬眼間眸心深處隱約現(xiàn)著絲絲的怒意,余光里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引路侍女的身影,她不知什么時侯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殿下,她們是你命令暗衛(wèi)擄來的,擄了人再向我索要代價,世上沒有這樣無本萬利的交易?!?
雖然擔(dān)憂齊寶衣和淺碧安危,沈驪珠也不可能事事妥協(xié)。
若是李延璽一而再再而三的效仿這般,拿她身邊親近的人逼迫她,她豈不是沒有一點(diǎn)反抗的余地?
沈驪珠知道自已不能這么輕易的就退讓。
李延璽卻是漫不經(jīng)心一笑,打消了她這種顧慮,“阿姮,孤只讓少臣‘請’你,不曾想到會是齊家小姐?!?
不過無妨,雖然中間陰差陽錯,事情波瀾重重,但總歸……她還是來了。
李延璽也是在告訴沈驪珠,他本意并沒有想要對齊寶衣怎么樣。
是因?yàn)樗岧R寶衣扮成自已,他的暗衛(wèi)才抓錯了人。
沈驪珠咬唇,是,是她自作了聰明,才讓齊寶衣和淺碧落入了太子手里。
“……那殿下要怎樣才能放人?”
因著騎馬而來,她束在發(fā)尾的發(fā)帶不知何時已經(jīng)遺落,如墨青絲微微凌亂,一縷散落在耳畔,李延璽見之不禁抬手輕輕地撩起那縷長發(fā),勾纏在指間。
那發(fā)絲似上好的綢緞,光滑細(xì)膩,觸感果然跟他想象中的一樣好。
然而這樣的親昵,令沈驪珠微微蹙眉,她別過臉,往后退開,“殿下,還請自重?!?
那縷長發(fā)從指間滑落,李延璽心頭竟然覺得微微遺憾與失落。
不過,人就在他面前。
李延璽又不覺遺憾了,他望向她因?yàn)閯e過臉去,暴露在他眼下那抹雪白精致的耳垂,上面并無什么點(diǎn)綴,忽然想起自已拾到的那枚明珠耳珰,此刻那明珠還在他懷中,李延璽心念一動,出聲問道:“今日怎么沒戴耳飾?”
那明珠耳珰極為襯她,甚美。
李延璽將懷里的東西取出,本想歸還。
沈驪珠不知為何太子忽然問起這么一件毫不相關(guān)的小事,她轉(zhuǎn)過頭,啟唇下意識回道:“我并不喜愛戴這些,那日是阿遙……”
然后,她看見李延璽手中的東西。
正是她之前不小心弄丟的那只明珠耳珰。
原來在這里。
沈驪珠有些驚喜。
“請殿下還給我?!?
她不想辜負(fù)了阿遙的心意。
李延璽卻是在沈驪珠不經(jīng)意說出“阿遙”二字時,就沉下了眉眼。
唇邊浮起嘲弄。
原來,她并不喜這些妝飾,是她那未婚夫所贈,她才如珠如寶的戴著。
他卻以為那是她的東西,貼身收藏。
李延璽冷笑了一聲,劈手將那枚明珠耳珰扔進(jìn)千鯉池里——
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
“你!”沈驪珠微微睜大了眸子,目光灼灼生怒地瞪著他,似想要罵他兩句,但不知罵什么才好,然后她轉(zhuǎn)過身,跑到闌桿邊上,似乎想看東西落在了哪里,或是能不能再撈上來。
“阿姮,是想要現(xiàn)在下去將你未婚夫送你的耳珰也撈起來嗎?可是千鯉池這樣大,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撈得上來?!崩钛迎t身l傾過來,將人困在那鮮紅闌桿和自已胸膛間,唇艷麗危險(xiǎn)地貼在沈驪珠耳邊,聲音藏了冰冷的嫉妒,“可是,你的表妹和你那婢女,餓上三日,恐怕早就沒了性命呢?!?
沈驪珠一驚,在李延璽的雙臂間轉(zhuǎn)過身,三千青絲如墨般往后散落,幾乎要懸落到水面,被青裳包裹的纖細(xì)腰肢抵著那顏色鮮艷的闌桿,遠(yuǎn)遠(yuǎn)的望去竟然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妖嬈之意。
她被困住,脫身不得,只能含怒瞪著李延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連殿下也不喊了。
李延璽想到陸亭遙就妒從心頭起,冷笑道:“你陪孤一晚,孤就放人,否則她們就一日不能進(jìn)食,只能餓著——”
“啪!”
沈驪珠驚怒至極地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太子臉上,連指尖都在顫抖,羞憤地罵道:“李延璽,你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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