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床板發(fā)出和樓梯相似的聲音,在層層床褥下悶聲響，讓人不敢亂動。瞿燕庭僵著,一手搭在枕邊，另一只手塞完手機(jī)仍壓在枕頭底下。
陸文完全附著住他的背,兩層衣料阻隔,肩蹭著鎖骨,胛相抵胸膛,只有凹陷的后腰和腹肌之間留有狹窄的空隙。
手臂環(huán)來,瞿燕庭的小腹落于陸文的掌心,把他往后勾,似乎要把那一絲空隙也消滅掉。他回憶起那個(gè)要命的早晨,終于出聲：“……你在干什么？”
陸文以為瞿燕庭睡著了,頓時(shí)屏住氣,被問得慫了三分，但又躁動了五分,手沒抽回來,保持姿勢反問道：“瞿老師,你冷嗎？”
瞿燕庭回答：“不冷。”
怎么這么會逆他的意？陸文說：“沒有暖氣耶?！?
瞿燕庭道：“可是被窩里很暖和?！?
陸文用鼻尖拱他的后腦勺，聲音被細(xì)密的發(fā)絲過濾,傳進(jìn)耳朵里：“那是因?yàn)槲遗履憷?偷偷幫你暖熱的?！?
一瞬間，沐浴露的香氣好像變濃了，瞿燕庭不知該怎樣應(yīng)對陸文的坦白，而陸文卻不善罷甘休,說：“但我自己暖不熱了?！?
瞿燕庭被牽著鼻子走：“你……”
陸文半懇求半要求：“瞿老師，你給我暖暖。”
趁瞿燕庭失神，陸文直接握住對方的肩頭一撥弄，把人翻過來，烏漆墨黑什么都看不到，他循著淺淺的氣息低頭，頂住了瞿燕庭的前額。
面對面比背后的擁抱更令人窘澀，怕床板會響，瞿燕庭小幅度地掙扎，陸文勾著他的腰安然不動，由著他白費(fèi)力。
片刻后，陸文說：“瞿老師，又把我腰帶蹭開的話，我今晚就光膀子睡覺?！?
瞿燕庭停下，有種受欺負(fù)的感覺，說：“我明天要回去。”
陸文突然變聰明了，將手臂纏得更緊：“哦，那我要好好珍惜這一晚?！?
珍惜你大爺……瞿燕庭在心里罵，嘴唇卻咬住了，痛苦地“嘶”了一聲。
陸文忙問：“怎么了？”
瞿燕庭緊閉牙關(guān)，擠出一句：“疼。”
陸文冤枉又費(fèi)解：“我可什么都沒干呢！”
瞿燕庭氣道：“你還想干什么？”
“……我，沒有啊?！标懳牡穆斆鲃艃和Ａ袅瞬蛔阋环昼姡拔揖拖氡б幌露歼@么曲折?！?
瞿燕庭好生無語，他顧不得別的了，抬手搭上陸文的肩膀，撐著扭了一下，怨道：“腰差點(diǎn)被你勒斷。”
陸文放輕力道，用手掌給瞿燕庭一點(diǎn)點(diǎn)揉，這個(gè)人是為了他駕駛整晚的夜車，為了他連軸轉(zhuǎn)收拾爛攤子，為了他疼得勒一下就哼哼。
睡衣溜光水滑不方便施力，陸文挑開衣擺，探手覆在瞿燕庭的肌膚上，由輕到重地摩挲酸痛的位置。
瞿燕庭閉上了眼，疲憊和舒服互相交織，窩在熱乎乎的懷里失去了知覺。
陸文聽著逐漸均勻的呼吸聲，小聲叫：“瞿老師？”
瞿燕庭沒反應(yīng)，累極睡得很沉。
“瞿老師？”陸文確認(rèn)兩遍，“瞿老師，睡著了？”
他拉高被子，把瞿燕庭的下巴都遮起來，然后抽出手臂連人帶棉被一起摟著，像小時(shí)候摟著最喜歡的玩具。
“瞿燕庭？”反正也聽不見，陸文大膽地說，“你覺得我怎么樣？”
“長相身材、人品性格、能力家世、學(xué)歷智商，排名分先后。平均分能及格嗎？入得了你的眼嗎？”
“入不了的話，你就把眼睛睜大點(diǎn)，畢竟我水平就這樣了?！?
“我沒有經(jīng)驗(yàn)，連抱一下都會弄疼你，可我愿意勤學(xué)苦練?！?
“你捫心自問，我這么純的男的你去哪找？”
“雖然我表面經(jīng)常丟人，但我背地里還當(dāng)志愿者呢。”
“你即使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你的貓考慮啊?！?
“或許，黃司令需要一個(gè)爸爸?！?
陸文卡了殼，不清楚絮叨了些什么玩意兒，說得嘴巴都干了，他在兩只枕頭縫隙間拿起那只潤唇膏，摸黑涂了涂。
這時(shí)瞿燕庭含糊不明地噥了句。
陸文發(fā)現(xiàn)了，瞿燕庭貌似有說夢話的習(xí)慣，上次叫的是弟弟和爸爸，不知道此刻在夢里惦念著誰。
“傻子……”
陸文一愣，是叫他嗎？
瞿燕庭夢見他了？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
陸文翻身虛罩在瞿燕庭的身上，漆黑里只辨輪廓，他俯身下去，夜里行兇的采花賊般，不過殘存著一點(diǎn)良知，輕輕把嘴唇印在瞿燕庭的眉心。
他果然比想象中更厲害。
后半夜飄灑了一場小雨，天空烏云浮動，黎明比平時(shí)來得晚一點(diǎn)。
瞿燕庭率先醒了，睜眼迷茫片刻，想起這是在嵐水的曹師傅家里，面前是陸文寬闊的前胸，一起一伏睡得死沉。
他領(lǐng)教過陸文的起床氣，不敢造次，比挖地雷還小心地移開身上的胳膊腿，離開后往對方的懷抱塞了只枕頭。
一下床冷得人打戰(zhàn)，瞿燕庭先換好衣服，摸出枕頭下的手機(jī)看新聞，房中昏暗，他被屏幕光線刺激地揉了揉眼角和眉心。
揉完觸屏，留下一道痕跡，瞿燕庭奇怪地搓捻指腹，有點(diǎn)黏。
他擰著眉毛觀察一會兒，瞥向床上那一大灘，這倒霉東西不會把鼻涕蹭他臉上了吧？猶豫地抬手聞了聞，有股花香味兒。
瞿燕庭松口氣，下樓去洗漱，水管里流的是甘冽的山泉水，洗完神清氣爽，他獨(dú)自在院子里坐下，重新掏出手機(jī)。
娛樂頭條仍舊昨天那些，熱度不減地掛了一晚上，工作室放假了，也沒有新鮮的郵件需要處理。打開家里的監(jiān)控，貓飯盆里的水和糧都滿著，于南估計(jì)去過了。
瞿燕庭放大畫面欣賞黃司令的睡姿，腦中飛旋起一陣零碎的記憶。大概是夢境，黃司令居然開口說人話了，還喊他爸爸，真是嚇?biāo)纻€(gè)人。
瞿燕庭習(xí)慣性地板直后腰，一頓，發(fā)覺不怎么疼了，他走得急沒帶膏藥貼，以為起碼要緩上兩天才行。
叮當(dāng)，有人敲大門外的銅環(huán)。
瞿燕庭條件反射地緊張，站起身，不清楚曹師傅在哪個(gè)房間，外面的人繼續(xù)敲著，他怕把陸文吵醒，于是硬著頭皮走過去。
拔開門閂，瞿燕庭把門拉開半臂寬，門外是個(gè)一身休閑衣褲的年輕人，像干活兒的，他問：“你找誰？”
對方回答：“你好，我是靳先生的助理，他有些東西放在二樓房間，我來收拾?！?
“好?！宾难嗤シ艑Ψ竭M(jìn)來，“手腳輕點(diǎn)，樓上有人休息。”
雨后清新的空氣撲面，瞿燕庭索性推開整扇門通一通風(fēng)，臺階下停著一輛保姆車，看樣子靳巖予的團(tuán)隊(duì)準(zhǔn)備離開了。
瞿燕庭立了兩秒，正欲轉(zhuǎn)身，后車廂的門忽然拉開。
靳巖予下了車，衣著很單薄，走路時(shí)寬大的外套向后鼓動，他盯著瞿燕庭走過每一步，上臺階，頹痞的臉上流露出錯(cuò)愕。
瞿燕庭平靜地回視，然后轉(zhuǎn)身邁過了門檻。
靳巖予跟進(jìn)去，在院中停下，待瞿燕庭再次轉(zhuǎn)身面向他，他露骨地打量，那張臉上的五官、膚色、細(xì)小的痣，以及流暢緊繃的下頜。
人雖然冷，但比照片生動。
許久，靳巖予“呵”地笑了一聲，輕得猶如吐了口氣。他摸出煙盒，抽一支叼上，再抽出一支遞上去：“瞿大編劇，抽么？”
瞿燕庭接住，咬嘴里，靳巖予走近親自給他點(diǎn)火。點(diǎn)完退回原位，靳巖予收緊兩腮嘬了一大口，呼出時(shí)甚至微喘。
相比之下瞿燕庭就斯文多了，稱得上敷衍，夾在指間半晌不碰一下。
靳巖予問：“抽不慣這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