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啊……
對(duì)于修道者而，八年應(yīng)只是人生里短暫的一個(gè)片段，但對(duì)于此刻的陸嫁嫁而，卻有種一眼望不到頭的漫長之感。
寧長久的前一世就停在二十八歲。
這一世還會(huì)重蹈覆轍么？他們還能再相見么？
陸嫁嫁沒有一絲信心。
她在心緒稍稍平緩后也在白藏的身邊坐下，她們一同望著窗外，持續(xù)吹刮的狂風(fēng)里，庭院中折斷了不少樹，花瓣更是墜得干干凈凈，雜七雜八地堆積著。
唯有那圍巾疊得方方正正，像是春末時(shí)依舊不愿消融的雪。
時(shí)光變得無比漫長。
……
天空中的塵埃漸漸被清空，它們有的被清入荒原深谷，有的被填入了海中，許多河流更是被直接淹沒，形成了新的陸地。
兩日之后，司命也醒了。
她醒來的時(shí)候，一眼就看到了邵小黎紅著眼睛的模樣。
司命如陸嫁嫁一樣，覺得頭疼欲裂，許久后才緩過了神。
得知司命蘇醒，陸嫁嫁很快端著湯藥進(jìn)來，司命從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想讓我們開心……哼，明明又騙了我們，真想撕爛他的嘴巴啊?！彼久捳Z幽怨，她接過了藥湯，用瓷勺輕輕攪著，道：“我不想喝?！?
陸嫁嫁欲又止。
邵小黎卻勉強(qiáng)露出了微笑，道：“不想喝不喝就是了，已經(jīng)這么苦了，還喝苦兮兮的藥做什么?！?
司命伸出手，摸了摸小黎的臉，旋即又縮了回來，緊緊捏著。
陸嫁嫁道：“雪瓷姐姐不要太傷心，夫君還活著……這一次，他應(yīng)該沒有騙我們了?！?
司命自嘲地笑了笑，她說：“我已活了一千多歲，不知度過了多少個(gè)八年了，又不是嫁嫁這樣的小姑娘，覺得八年長得要死要活的?！?
陸嫁嫁抿了抿唇，微紅的眼眸瞪著她。
司命
握著陸嫁嫁的手，道：“好啦，至少這次是有期限的，不是遙遙無期的等待，八年……很快的，嫁嫁別哭鼻子了?！?
她這樣安慰著，陸嫁嫁的眼淚卻又不自覺地落了下來，一旁的邵小黎也開始抹眼睛。
小黎咬著嘴唇，道：“司命姐姐什么時(shí)候這么溫柔了？”
司命道：“我一直是溫柔善良的啊……”
“騙人?！标懠藜掭p聲說，隨后握起瓷勺，將藥喂到她的唇邊，話語頗有正宮之威嚴(yán)：“喝！”
司命出奇地聽話，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陸嫁嫁牙齒微咬，盡量柔和道：“是啊，我們不要太傷心……說不定他現(xiàn)在正在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著覺，做著什么夢(mèng)?！?
司命喝著藥，似是因?yàn)樗幙?，也說不出多余的話了。
邵小黎正襟危坐，看著她們，緊抿唇，片刻后起身道：“我去給你們做飯。”
邵小黎做好了飯，大家叫上白藏一同吃。
陸嫁嫁與司命小小地嘗了兩口，司命望向小黎，不確定道：“鹽是不是放多了呀。”
陸嫁嫁咀嚼著米粒，也覺得苦澀難。
“是嗎？小黎嘗嘗……”邵小黎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飯菜，也嘗不出口味了。
白藏平靜道：“味道沒什么變化。”
“這樣啊……”司命輕輕應(yīng)了一聲。
一語點(diǎn)破，陸嫁嫁口中的苦澀感也不見了，米飯香軟依舊，可她也提不起胃口。
大家再度陷入了沉默。
……
……
寧長久醒了過來。
他置身在一座低矮的院子里，院子中盡是黑乎乎的土房子，前面有一扇門，門很破舊，門旁立著一個(gè)老得不能再老的婆婆。
寧長久記得這幕場(chǎng)景。
當(dāng)初在諭劍天宗時(shí)，他曾與陸嫁嫁說過自己的前世，他前世的開端，便是在這堆破房子里，在這里，他被二師兄帶走，一路領(lǐng)回了不可觀。
如今，他又回到了這里。
寧長久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幻覺，也不確定自己此刻是不是清醒的。
他看著那老嫗，老嫗似乎在守門，他甚至無法確定，她是睡著了還是死掉了。
此間寂靜。
等了許久，寧長久終于聽到了敲門聲。
老嫗驚醒，打開了門。
門推開了。
輕柔的月光落入了庭院里，寧長久看著立在門口的少女，如見水月?lián)u影。
少女似將銀錢之類的東西給了老嫗。
老嫗眉開眼笑。
“走吧。”少女看著寧長久，伸出了手。
寧長久握住了她的手。
她帶著他走出了這片壓抑的院落，來到了外面。
一切依舊像是當(dāng)初二師兄帶著自己走過的那樣。
少女靜靜地走在他的身邊，白色的紗裙似月光編就，在小巷的微風(fēng)中搖曳……少女整個(gè)人便像是月光凝成的，唯有那眉目與秀發(fā)漆黑如雋永的夜。
“師尊。”寧長久輕輕道。
領(lǐng)著他的人正是葉嬋宮。
葉嬋宮依舊是少女模樣，韶顏稚齒，骨秀神清，美得清澈而縹緲，難用語描幕萬一。
“嗯。”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寧長久想起了沉睡前的畫面。
不，并非沉睡前，他可以清醒地知道，自己此刻依舊在沉睡，這是師尊通過夢(mèng)境與他相連了。
他回憶著隕星砸落的畫面。
星辰在眼前炸開，像是火焰編織的花朵，他的骨骼也在火焰中炸得粉碎，此刻回想，他依舊能感受到那種痛徹心扉的幻痛……記憶的終點(diǎn)，他隱約聽到了一聲龍吟。
“我攔住隕星了么？人間還好么？”寧長久問。
“一切安好，放心。”葉嬋宮的話語一如既往地平靜輕柔，仿佛最躁動(dòng)的火焰也會(huì)被她的話語撫平為海水。
寧長久的心緒寧靜了些。
雖是夢(mèng)境，他亦能感受到師尊手指的觸感，那亦是難以形容的柔軟，仿佛牽引他的不是人，而是一縷千回百轉(zhuǎn)的春風(fēng)。
“我們現(xiàn)在是在永生界中么？”
寧長久看著小鎮(zhèn)中交錯(cuò)如龍牙的石頭，問。
葉嬋宮輕點(diǎn)螓首，她引著他走入了南邊的小巷里。
小巷中一如當(dāng)年地立著三個(gè)人，一位青年人，一位中年人，和一位耄耋老者。
他們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離去。
當(dāng)初的寧長久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此刻他恍然明悟，原來這三個(gè)人，正是神主雷牢三個(gè)頭顱的顯化。
他們一同穿過了小鎮(zhèn)。
小鎮(zhèn)的盡頭，葉嬋宮停下了腳步。
寧長久走到她的身邊，駐足凝望，前方，一切豁然開朗。
那是一個(gè)廣袤無邊的世界。
這個(gè)世界看上去與外界并沒有太多異常，只是其中翻飛著數(shù)不盡的金色蝴蝶。
寧長久展開太陰之目眺望過去。
無數(shù)的金蝴蝶在空中飛舞，它們中的許多落在了地上，好似年邁而死，但沒過多久，它們卻又從地上掙扎著飛起，重新飄上天空，活靈活現(xiàn)。
“它們的生命就像是一根繩子，死亡于它們而是一把剪刀，會(huì)把繩子剪成兩半。但是剪成兩半之后，繩子依然是存在的，只是短了些，下一次死亡，又會(huì)把這半截繩子再剪一半，生命之繩就這樣被對(duì)半剪著，但無論是剪多少次，哪怕繩子被剪得渺若微塵也不會(huì)消失……所以，它們的生命是永生的?！比~嬋宮講述著這個(gè)世界，道：“這就是永生界生命的邏輯。”
寧長久聽著師尊的話語，想象著這個(gè)離奇的世界，問：“這些蝴蝶又是哪里來的生命呢？”
葉嬋宮道：“它們皆是魂魄，輪回海關(guān)閉后，許多魂魄便化作蝴蝶，來到了永生界里，它們不知春秋不知溫涼不知生死，它們能永生，但永生于它們而，卻沒有意義?！?
“真是荒誕的世界啊……”寧長久輕嘆道：“以后的日子里，我要在這里生活么？”
“是的，我們要在這里生活。”
“我們？”
“嗯，我不會(huì)讓你變成蝴蝶的?！?
葉嬋宮看著滿天飛舞的金色蝴蝶，輕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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