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是前朝就有的舊址,我朝幾代帝王都在這里讀書,因此太學不僅風景秀麗,占地還很廣。
每年能進入太學的學子不過百人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京城里的貴族少年。在太學里,等著世襲侯門爵位的公子哥遍地走,我臨上京前,父親雖然掌摑了我,但私下又讓他的隨侍叮囑我,在太學務必小心行事,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連三叔親自送我們進太學前,都語重心長地說京城里的少爺公子哥個個驕縱長大,恣意任性。
林重檀對此反應淡淡,仿佛并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我很緊張。太學的學子除了像我們這種出身的,還有天家的孩子,比如太子。
據(jù)說太子不過比我們稍長四歲,現(xiàn)在也在太學讀書。
太學的學子平日都是住在學宿里,連皇親貴胄都不可免俗,除了天家的那幾位皇子。太學的休沐是一月四日,允學子歸家探親,說來比大哥在寒山書院讀書要假期更充裕些。
報道的當天不需要上課,我分的學宿跟林重檀并不在一處,舍也是。太學分上舍、內(nèi)舍、外舍,按道理我和林重檀都是初來乍到,應該都在外舍就讀,但沒想到紅榜上林重檀的名字寫在上舍名單。
又因名字旁還會寫年紀,上舍皆是些及冠的青年,十六歲的林重檀十分顯眼。
光是看紅榜的時間,我就聽好幾個人在說。
“林重檀?這是誰???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不會是新生吧?哪里來的新生這么厲害?”
“原來你們還不知道林重檀,林重檀是道清先生的關(guān)門弟子,姑蘇林家嫡系的二子,三歲已有神童之名,人稱姑蘇之驕?!?
“姑蘇之驕?我倒要看看這個神童名副其實否?!?
我聽他們議論紛紛,拉著良吉從人群中出來,良吉還傻乎乎的,“春少爺,他們在討論二少爺呢?!?
林重檀一進太學,就被太學的博士請走了,并不跟我一處。我也慶幸不用跟他一處。
又不是孔雀,何必這般惹眼。
“閉嘴?!蔽覍α技f,“我們尋我們的學宿去。”
良吉哦了一聲,老老實實跟我走。
學宿自然沒有家里的院子舒適,不過也不錯,我窗前正對著一棵杏花樹。如今正是杏花開的時節(jié),雪里帶粉,清幽的香味隨風送入窗中。
我看到這棵杏樹,心情大好,和良吉一起把書桌搬到這扇窗戶下,準備平日就坐在這里練字讀書。
正收拾著,聽到外面有喧鬧聲。
“該死的,老爹偏偏這么早把我送來讀書,這個死太學,連小廝都不允許帶,只準帶書童,書童還最多兩個。平時我房里伺候的丫鬟都有八個,兩個書童怎么伺候我?什么破屋子,都有霉味!氣死小爺了!你,回去跟我爹說,我不要在這里讀書,快派人接我回去?!?
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顯得很小心翼翼,“少爺,老爺說了……不能回去……”
話音還沒落,就一聲悶重聲響起。
“我要你去就去,廢話那么多做什么!”
外面的動靜讓我忍不住趴在桌子向窗外探出頭,冷不丁就看到一個錦衣少年對著書童打扮的□□打腳踢,被打的那個聲都不敢出,更別說動了,直愣愣站在那里挨打。
錦衣少年可能覺得手打得累,中途停下,左右環(huán)視一圈,大步往杏花樹這邊來。他折下一根枝條,又待回去繼續(xù)罰人。轉(zhuǎn)身之際,他的目光驟然與還未來得及縮回去的我對上。
我其實被眼前一幕駭住,腦海里浮現(xiàn)原先被范五打的場景,不知不覺就愣在原地,直至被錦衣少年發(fā)現(xiàn)。
錦衣少年看到我,似乎怔了會,才瞇眼道:“瞧什么呢?”
我不敢回話,連忙縮回去,心想自己運氣不好,旁邊住了一位脾氣這么差的鄰居,不知道右邊那位又是個什么性格,希望是個好相與的。
因為明日就要上課,這日我早早地睡了,但左邊一直不安靜,我聽見有人尖叫哭喊的聲音,撕心裂肺的,我心想這又是那位錦衣少年在罰人嗎?
心里有猜測,但不敢起身去看,只將被子蒙住頭,囫圇睡下。
我在外舍讀書,外舍的學子是最多的,因為大半都是初來乍到,教授功課的典學們對我們不假辭色。
能來太學讀書的人除了出身高門,個個皆是優(yōu)秀之輩,因此典學教授功課的進度遠比教我的夫子快,比如一天就要背上兩篇長文,還要練字、作畫、學琴等。
典學們還說這已經(jīng)很慢了,像上舍,由太學的博士上課,還有太傅親教。他們對學子要求更高,譬如背誦這一方面,外舍的學子一日至少背下十篇長文。
我……我現(xiàn)在連一篇尚且不能完全背下,文章皆是聱牙詰曲、深文奧義的,我沒背幾句就結(jié)結(jié)巴巴,良吉雖然想幫我,可他更讀不懂。
因為不想落于人后,我不得不每日熬夜學習。即使這樣,典學們對我也盡是批評。這一日,我因為長時間沒好好睡覺,一時沒忍不住在課堂上睡著了。
“林春笛!”
一聲呵斥驚醒我。
我睜開眼,便對上典學沉著的臉。我心知要遭,立刻坐直身體,但已經(jīng)晚了,典學叫我站起將昨日學的文章背出,我勉力背了十幾句,就背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