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荊山趕了半日的路，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此時已經(jīng)有村里人家的炊煙裊裊升起，他牽著驢子匆忙往家里趕，時不時還能遇到剛剛扛著鋤頭農(nóng)具從地里回來的莊稼人打招呼。

他緊走慢走，終于走到了自家附近，遠遠地竟然看到梅子正站在大門口等著呢。

如今秋風(fēng)正起，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涼，蕭荊山見梅子就那樣站在風(fēng)口上，正要喊她趕緊進屋，卻忽然看到她手里拿著一枝墨綠的柳枝兒，笑著揮舞道：“你回來了啊！我可是一直等著呢！”

蕭荊山開始并沒有反應(yīng)過來，后來卻見梅子不笑了，手里捏著那柳枝兒認真地道：“我原本可是打算等你一輩子的啊。”

蕭荊山一下子愣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當(dāng)初離開時留下的話。

他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告訴她可以改嫁。

當(dāng)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是真得希望她改嫁嗎？還是說是一種狠心的試探？

蕭荊山知道自己有一天終究會回到這里，可是他是不是也在忐忑地不安著，他是不是也害怕當(dāng)回來的時候，那個有著清純笑容的山里姑娘已經(jīng)不在這里等著他了？他是不是害怕走進那個院落的時候看到的是冰冷的灶臺和再無人煙的空房？

所以他說，假如墻頭還有綠色的柳枝，他便知道她在等著自己。

蕭荊山看著梅子手里捏著那依然散發(fā)著綠色生機的柳枝兒，忽然眼前有些模糊，其實早就應(yīng)該知道，無論他走到哪里，無論他什么時候回來，那個女人都會等著自己的。

因為那個女人，是他的梅子。

他忽然閉上了眼睛。

他是男兒，他的眼睛并不會輕易落淚，所以他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蕭瑟的秋風(fēng)吹過蕭荊山堅毅的臉龐，吹過這個平靜安詳?shù)男∩酱?，吹過這片連綿不絕的大山，也吹過這個曾經(jīng)動蕩不已的天下。

此時此刻，在遙遠苦寒的塞北，一個面目清俊神情淡漠的年輕人，正將一塊破舊氈褥蓋在一個頭發(fā)花白四肢殘破的老人身上；在安靜雅致的密室里，一個雙眸深沉的老人正對著天下河山圖皺眉沉思；在皇家的御書房里，一個身穿龍袍的男人正掩起卷宗蹙起眉頭；在鎖住深秋的寂寞宮殿里，一個身著陳舊的紅色衣衫的女人，低下頭溢出一絲嘆息；在戒備森嚴的營房里，一群曾經(jīng)的響馬正在收拾自己的行囊；在古老威嚴的府邸里，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正將自己多年積蓄的銀兩放進箱籠；在暮色中的城墻上，一個身披戰(zhàn)甲的將軍正透過上京城林立的宮殿遙望遠方。

仿佛透過一層層的迷霧，蕭荊山重新睜開雙眸，朦朧中他還是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那個女人唇邊綻出一抹幸福的笑，手里輕握著綠色的柳枝兒站在自家小院的門口。

蕭荊山攥緊了手中的韁繩，牽起驢子，向他的女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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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梅子的肚子越來越大了。

村北邊的王婆給村里至少一百零七個年輕媳婦接過生，當(dāng)王婆看到梅子的肚子時是這么說的：“哎呦，梅子這么小的人兒，肚子倒是不小，荊山啊，這事可不好辦。”

蕭荊山好菜好肉地把人家王婆請到家里人，就是因為梅子肚子的事，如今聽到王婆這么說，頓時添了幾分擔(dān)憂。王婆一邊把那肉菜往掉了牙的嘴里填，一邊又寬慰起了蕭荊山：“看你這么大一個男人家，怎么遇到這種事倒是沒有了主張的樣子呢。這幾天你警醒著點，萬一有什么動靜你就叫我去，保準給你接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王婆拍著肚子如是說。

蕭荊山一聽這話自然是連連感謝，又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了王婆。王婆開始還推拒，說蕭荊山是村里的大恩人，這銀子可不能要的，后來看蕭荊山堅持，還是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她手里接過紅包的時候特意拿手捏了捏，發(fā)現(xiàn)實沉得很，頓時臉上笑得像是開了一朵花。要知道往日綠水村接生的話，也就是送點米面谷糧罷了，就算遇到一些出手大方的，送幾尺布料做件新衣裳已經(jīng)了不起了。如今蕭荊山出手便是紅包，王婆自然樂得合不攏嘴，當(dāng)下應(yīng)承一定隨叫隨到。

自從有了王婆那個話后，蕭荊山越發(fā)小心。家里的活計自然是不敢梅子碰得，就連有時候梅子想下來走動走動，他都小心的跟在后面拿手虛扶著。梅子看他一個大男人弄得如此緊張，心里又好笑又受用，少不得使喚他過來捏捏腿腳捶捶背。

捏了半日腿腳，再曬曬這冬日的太陽，梅子舒適得很，終于懶懶地說：“停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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