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戲結(jié)束,到了晚上十點。

顧懷喻坐在化妝間,造型師打著哈欠給他卸下頭套和妝，大家都很疲倦,相互之間沒有對話，顧懷喻的眼睛稍稍闔上了。

古鎮(zhèn)晝夜溫差很大,涼風(fēng)不住地從窗縫里灌進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襯衣。

蘇傾從背后給他披上一件外套,伸手把他挽到手臂的袖子放下來。

顧懷喻睜開眼,她正彎著腰,絲絲縷縷頭發(fā)落在他身上,很耐心地幫他系袖口的扣子，她指尖碰過的地方,異樣的癢。

他偏頭看她，蘇傾發(fā)現(xiàn)他醒了，馬上放開他，像一尾魚一樣,安靜地從他身邊掙脫了。

回去的路上沒有行人，零星幾聲狗吠在空中蕩出回音，蘇傾跟著顧懷喻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手里拿著手機照著,一抬頭，發(fā)現(xiàn)顧懷喻停下來，扭頭看著她。

“你走前邊。”

蘇傾看了看他，依繞到他前面,他忽然伸手，輕輕拽住她襯衣后擺，把她向后一拉：“別那么前?！?

蘇傾側(cè)過身，手里的后置閃光燈下，顧懷喻的睫毛上落著蓬勃的白光，他在光里像貓一樣瞇了眼，眼里似乎在笑。

“昨天晚上，”他慢慢垂下眼，“秦淮跟你說什么了？”

蘇傾猶豫了一下，烏黑眼睛看過來：“關(guān)于工作的?！?

顧懷喻看著她，聲音很輕：“真的？”

“嗯?！?

“好?！彼恼Z氣輕巧地挑起，看著她，貓兒一樣的眸，含著詭秘的氣定神閑，“我的經(jīng)紀人說什么我都信?！?

蘇傾停了片刻，果然輕輕慢慢地開口：“顧懷喻?！?

他笑了笑：“嗯。”

她慢慢抬起頭，那雙明艷的杏眼里似乎含著一汪水，有無數(shù)情緒匯在里頭。

“我這個經(jīng)紀人，是不是當?shù)煤懿??！?

顧懷喻的笑淡下去，變了臉色：“誰說的？”

“誰也沒說，我自己這么覺得。”她低下眼笑了笑，眼神里是剔透的傷感，引用了繆云的話，“沒有我，十個工作室你也照樣風(fēng)生水起。”

“這五年，我好像都沒有幫到你什么，反倒一直拖你的后腿。其實你可以……”

“蘇傾。”顧懷喻打斷，眼神里罕見的有些慍色，冷冷淡淡地說，“你跟我，簽的是五年合同，現(xiàn)在還沒到期?！?

蘇傾看著他笑了一下，笑得像一朵干凈的雛菊：“我不是想要違約?！?

顧懷喻掃視她片刻，仿佛無聲地松一口氣，語氣有些冷：“工作中夾帶著私人情緒，你說怎么辦。”

蘇傾想了想，低下頭：“那你，扣我工資?！?

“先記你一次，”顧懷喻默了一下，微微抬起下巴，“三次以上，你免費給工作室加班一個月，包括雙休。”

蘇傾說：“好?！?

他有他的方式，她也有她的方式。

她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只有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堅持，到了最后，堅持也變成了意義本身。

陽臺上放著把長條凳子。

蘇傾拿小浴室半涼不涼的水沖了澡，擦干頭發(fā)，換上柔軟的棉布睡裙，坐在陽臺的凳子上乘涼。

晚上風(fēng)冷，她身上披一件薄外套。頭頂是民宿的晾衣桿，掛著的兩件襯衣被風(fēng)吹得搖晃，金屬衣架相碰，發(fā)出風(fēng)鈴一樣的“叮當”聲。小煙盒里的一排綠豆苗，顫動著細瘦微彎腰肢和葉片。

蘇傾雙手撐著凳子，小兔子的拖鞋蕩著，安靜地仰頭看天空。

古鎮(zhèn)空氣污染還沒有那么嚴重，可以看得到滿天星星。她把脖子上的環(huán)摘下來放在眼前，歪著頭，透過環(huán)看滿天星星。

語文書上是怎么形容星星的？

——“像天鵝絨上鑲嵌的寶石。”

閃爍的星星璀璨，不知不覺就迷了眼。

過了零點，圓環(huán)上的藍光閃爍起來，活動筋骨，精準地前進一個單位刻度。離宮每拍一天，圓環(huán)就前進一點。

蘇傾感謝秦安安，沒有秦安安，她就找不到秦淮，就不會有今天的離宮。

剛想到秦安安，蘇傾打開手機找到她的頭像，剛點了一下，屏幕一閃，接到了繆云的第五個電話。

“蘇傾，睡了嗎？”

“繆總。”蘇傾一手拉著外套，一手拿電話，瞇眼笑，“四月份的那個展，我恐怕不能去了，對不起?！?

繆云有點驚訝于她今天松弛的溫柔，溫柔而坦然地抹去了一切可能性。

“不是要跟你說這個?！彼麩o奈地笑了一下，停了停，“我今天，想跟你聊聊顧懷喻?！?

“顧懷喻?！碧K傾頓了一下。

“是。你對你們家小藝人，有什么職業(yè)規(guī)劃嗎？”

蘇傾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繆總不是說，顧懷喻也不是離不了我嗎？我想，下一個階段，也許……”

“不不不，你誤會了?！笨娫茖嵲诤蠡谧约呵懊姘言捳f得太死，“你很重要，蘇傾，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經(jīng)紀人之一?！?

蘇傾笑了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