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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嫵伺候了侯爺用膳,又殷勤地服侍著侯爺上榻,不過侯爺沒上榻,反而看起屋子里的陳設(shè)布置,又問香嫵是否喜歡。
香嫵自然是連連點頭說喜歡。
她以前只是一個丫鬟,便是睡覺都要和月晴同屋,如今倒好,能有自己的院子,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誰知道霍筠青卻道:“這里到底空了下,讓王德福過來看看,可有什么要添置的?!?
王德福就是王管家,也就是王二狗的爹。
曾經(jīng)香嫵覺得,能嫁給王二狗就很好了。
香嫵聽到這個的時候,越發(fā)意識到,她伺候了侯爺,那是怎么樣的不同。
霍筠青卻看著她,突然問道:“你在想什么?”
香嫵微怔,忙道:“自然是想著侯爺?!?
霍筠青神情莫測:“小嘴兒倒是頗會哄人?!?
香嫵疑惑了,但是沒敢說什么。
霍筠青涼涼地道:“那王二狗如今娶了妻,恩愛得很?!?
香嫵恍然,恍然之后,又有些不敢置信,侯爺這是……不高興自己和王二狗的事?
霍筠青好像也會泛酸……
香嫵心里的滋味就有點不一樣了,她看著侯爺,一臉迷惘地道:“侯爺,你說王二狗?哪個王二狗?奴婢怎么不記得這個人?”
霍筠青看她,默了半響,終于道:“算你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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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終究沒上榻,也就是說香嫵暫時不用在榻上被這樣那樣搗騰了,她松了口氣。
松了口氣后,她想起來剛才侯爺離開前的眼神,總覺得侯爺當時說“算你識相”的時候,眸中隱隱帶了幾分笑意。
并不算太明顯,但香嫵就是覺得里面泛著笑,淺淡的笑,如同初冬時的陽光穿過樹梢灑下些許的碎光,在那冷冽之中泛起一絲溫暖。
香嫵站在門檻前,就那么想著侯爺當時眸中的那絲溫暖,恍惚中甚至眼中有些濕潤了。
自己是什么身份,她知道。
主子不高興,隨意打發(fā)出去或者配個漢子的人,在侯爺面前,簡直猶如螻蟻。
可是侯爺對自己真好,他無意中看到了自己的生辰,竟然把自己帶出去,吃好的住好的。
他雖然總是冷著臉,看著很嚇人,但其實人挺好的,至少對自己真得很少了,是這輩子除了奶奶外,對她最好的人了。
只是自己身份實在太過卑賤,并沒有什么好報答侯爺?shù)模擞眠@身子伺候侯爺,還能怎么著?
香嫵就那么兀自站在那里,倒是癡癡想了好一番。
正想著間,就聽到外面?zhèn)鱽韯屿o,秋娘過來稟報,說是王管家媳婦帶著人過來了。
香嫵聽著,便明白了,侯爺定是傳令讓王管家過來給自己的屋里多配一些物什,但是王管家自然不好過來,便讓王管家媳婦過來了,也就是王二狗的娘。
她聽了,便移步過去了旁邊的暖閣,讓秋娘帶著王管家媳婦在屋里看看。
雖說在小姐那里她已經(jīng)露臉了,但怕是府里別人還不知道,若是讓人看到,難免大驚小怪,還不知道怎么解釋,所以香嫵想著先避開。
這邊香嫵到了暖閣中,王管家媳婦進來,便隔著那屏風(fēng)恭恭敬敬地給香嫵行了一禮:“見過姑娘,給姑娘請安了。”
要知道這王管家媳婦是府中正經(jīng)體面的管家,往日在底下人面前也是威風(fēng)八面的人物,如今卻來給香嫵行禮,這讓香嫵越發(fā)意識到和昔日的不同。
她略想了想,便模仿著往日侯爺?shù)恼Z氣,輕淡地道:“免禮了,有勞王家管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說這個是否合適,畢竟自己也只是侯爺身邊一個伺候的,但是現(xiàn)在人家給自己行禮,她還是覺得自己可以“裝一裝”。
王管家媳婦聽了,笑呵呵的:“姑娘真是客氣了!這算什么,姑娘這里缺什么,盡管說,需要什么,自然得去置辦,這是侯爺吩咐下來的,咱們怎么也得盡心盡力地辦?!?
她自然也聽著那聲音有些耳熟,但是她對香嫵并不太熟,印象也不深了,再則怎么可能想到侯爺這里金屋藏嬌的竟然是那個小丫鬟,自然是沒多想,一臉笑呵呵的。
這邊王管家媳婦東看看西看看,又吩咐底下小丫鬟:“這里得擺一個花瓶才好看,趕緊記下來?!?
一時又道:“還有這里的紗窗,我看著換個粉紗的才好看?!?
旁邊記事的小丫鬟答應(yīng)著,手忙腳亂。
香嫵從后面聽著,她隱約聽出來了,這個小丫鬟叫穗兒,這穗兒是王管家媳婦的遠方親戚,往日也是一個踩地捧高的人物,香嫵她們幾個雖然是小姐身邊伺候的,但是見到她也都忌憚幾分。
不曾想穗兒在王管家媳婦面前竟然是這樣姿態(tài)。
而如今王管家媳婦在自己面前又是這樣姿態(tài)。
正想著,就聽那王管家媳婦道:“姑娘,我這里先告辭了,你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是說這院子里缺了什么,底下人哪個不順眼,只管派人過去說,我都替姑娘想法子!”
這語中是一派殷勤討好。
香嫵輕著聲調(diào)淡淡地道:“我這里沒什么特別要用的,你多費心了。”
一直到王管家媳婦出去了,香嫵才松了口氣。
自己剛才應(yīng)該還算得體,看著王管家媳婦那樣,真把自己當成什么千嬌萬貴的大小姐呢!
至于這王管家媳婦,她確實是這么想的。
她一走出這小院,馬上嘖嘖嘖地感慨:“看看人家這說話,這氣派,就是不一樣!”
旁邊的穗兒聽了,小聲說:“這位姑娘看著性子不太好,傲得很?!?
王管家媳婦搖頭,嗤了一聲:“你懂什么,人家這是帶發(fā)修行的姑娘,人家這是身份,這是氣派!你看人家說話那語調(diào),這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輕聲細語,嫻靜柔雅,那是體面人才有的派頭!”
穗兒:“這樣啊……”
王管家媳婦:“你這種見識自然是不同的,我一進去那屋子,我就感覺到一股貴氣,咱們侯爺看中的這位,必是一位溫柔貴氣的好姑娘!”
穗兒恍然。
王管家媳婦沾沾自喜:“這位能被侯爺這么妥帖地安置在這里,卻不是和萬秀閣中的一起,可見以后身份必然不同,如今咱能幫著她做事,討好一下,以后怕不是也能沾光!這是好事,如今務(wù)必用心把這房間布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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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媳婦果然很快就命人送來了各樣物事,不光是屋里頭用的,甚至連院子里的一些擺設(shè)全都搬來了,弄得動靜不小。
香嫵從窗子里往外看,卻見不光是王管家媳婦來了,跟著的竟然還有王二狗以及王二狗媳婦。
王二狗還是原來模樣,不過看著精神頭大了,臉上泛著紅潤,干勁十足,至于旁邊他那媳婦,帶著兩個小丫鬟在那里整理著物事,免得旁邊的粗使仆婦給弄壞了什么。
香嫵看著這些,心里竟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其實如今冷靜下來想,她想給侯爺當侍妾嗎?哪怕是給侯爺當侍妾,也不過是侍妾,也當不了正妻,依然只是個玩意兒。
但是她有選擇嗎?
她想嫁人,能嫁出去嗎?嫁不出去,只能安分地給侯爺當侍妾了。
她伺候了侯爺,也沒多大指望,只盼著不至于被欺凌,不至于再像原來那般被人瞧不起,不至于落到上輩子的結(jié)局。
可現(xiàn)在,她得到的,竟比原來以為的要多。
侯爺對自己還是有些溫情的,那些溫情雖極少,就仿佛從遮天樹蔭的縫隙里滴下來些許,到底也是有,而其它方面,侯爺待自己不薄。
除了侯爺?shù)哪墙z憐惜,竟還有這些。
香嫵就那么站在窗欞后面,靜默地看著,神思恍惚。
而就在香嫵立在窗欞后胡思亂想的時候,王管家媳婦正小聲叮囑自己兒媳婦:“等會兒,咱們布置好了院子外頭,你就過去回話,這位貴人年輕,保不準看你是年輕媳婦,就和你多說幾句話,到時候你留意好好回話,說不得貴人能高看你一眼?!?
如今她兒子有了媳婦,她是指望著能給兒媳婦謀求一個好差事,她思來想去,覺得少爺那里不能去,小姐那里性子差,還是這位貴人好。
再說這位貴人以前是帶發(fā)修行的,未必懂府里規(guī)矩,到時候自己兒媳婦過去,說不得就能拿住這位貴人,從此后在貴人那里幫著理事。
那王二狗媳婦原本不過是萬秀閣的尋常女子,連見一見霍筠青的機會都沒有,后來被賞給了王二狗,自是感恩戴德——至少能正經(jīng)過日子了。
如今聽自己婆婆這么說,自然是連聲答應(yīng)著。
于是很快,這邊院子里都布置好了,王二狗媳婦就過去給香嫵回話。
“姑娘,如今院子里都已經(jīng)布置好了,得驚擾一下姑娘,把屋子里也布置了,還得看看姑娘什么時候方便?!?
一邊說著,一邊滿懷期待,想著自己能不能謀一個好差事,就看這一次了。
而香嫵哪里知道這王二狗媳婦的心思,她想著自己曾經(jīng)想嫁給王二狗卻不能,如今王二狗媳婦卻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越發(fā)有些恍惚。
不過看著眼前人,她還是道:“倒是方便,不過我喜歡安靜,不喜人多,你挑幾個人過來慢慢布置,不要太吵。”
王二狗媳婦聽著香嫵說話,只覺得一聽說話就知道溫柔嫻靜,不由暗暗驚嘆,驚嘆之余,趕緊過去給王管家媳婦回話了。
王管家媳婦哪里敢怠慢,便命幾個年輕媳婦并丫鬟搬著那輕便物事,又讓自己兒子親自搬著一案幾過去。
待搬到跟前,王二狗自然不能進貴人的房,便要放下來,讓兩個丫鬟抬進去。
誰知道也是巧了,恰好午膳到了,秋娘進了屋,問起來這膳食擺哪兒。
香嫵也沒細想,便隨口道:“擺暖閣中吧,外面到底有些涼了。”
這話一出,原本正幫著扶案幾的王二狗聽到了。
他聽到這話的時候,渾身一僵,手底下一松,那案幾哐當一聲,直接跌落在地上了。
王管家媳婦看到這個,都傻眼了。
趕緊跑過去,斥責(zé)自己兒子道:“這是做什么!你怎么做事的!哎!還不跪下,給貴人賠罪!”
然而王二狗卻是眼睛都直了,他望著那珠簾,喃喃地說:“香嫵,這分明是香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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