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施柔手機掉了。
孟遠的聲音好一會兒才從聽筒里穿出來,有些恍惚,“還真是、真是每天都充滿驚喜啊……”
施柔張張嘴,小心翼翼地,怕剛剛是自己產生幻聽了,“年年,你真是思寧?”
余年點頭,“嗯,如果說的是給郁青寫歌,前段時間又寫了《古道》的主題曲的思寧的話,確實就是我。”
孟遠沉默幾秒,突然道,“現在!馬上!立刻給我回公司!”
一小時后,辦公室里,孟遠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焦糖拿鐵,緊盯著余年,看得分外仔細。
余年不太自在地換了坐姿,“孟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是不是有三頭六臂??!”孟遠嘖嘖感嘆,“掛斷電話之后,我在辦公室大笑了三聲,心情十分舒暢!”
他挑眉,“現在我們來說說正事,趕緊交代,你怎么跑去寫歌的?”
“算是愛好吧,高中的時候,我就會自己隨便寫寫歌,”余年仔細道,“三年前,我外婆也去世了,就剩了我一個人。那時候花錢的地方非常多,留下的存款眼看著就要沒了,我就想著,不能坐吃山空,我得賺錢才行?!?
“但那時候在讀書,還沒想好錢應該怎么賺。后來有一次,我姐到我家來看我,正好看見我寫的曲子的手稿,哼了幾段覺得挺好聽,就讓我弄個完整版給她。當天晚上我就整理好交給她了,她拿回去給經紀人看了,之后聯系我說,審過了?!?
孟遠沒忍住插話,“然后你就開始給郁青寫歌了?”
“嗯,我當時攢了不少成品半成品,整理了一下,都給了我姐,讓她自己挑。后來很快,我姐就出了新專輯,就是叫《一無所有》那張?!?
“我知道,《一無所有》是當年的銷量冠軍,當時很多人都在好奇,那個叫‘思寧’的詞曲人到底是誰?!泵线h記得清楚,“郁青出道,前兩張專輯都沒多大水花,反倒是帶資進組拍戲,票房成績不錯。她以歌手的身份火起來,就是在《一無所有》之后?!?
喝了口熱咖啡,孟遠又問,“你那時候多大?十八?”
“嗯,十八。”見孟遠又盯著自己上下打量,余年全數坦白,“當時我年紀小,我姐說寫歌也看資歷的,年紀小了顯得不可靠,還會被壓價被欺負,甚至有時候連維護自己作品的權利都沒有?!?
“確實是這樣,所以你就神神秘秘的,也沒用真名?”
“對,而且當時我在讀書,不想因為副業(yè)影響學習,所以就只給我姐寫歌,沒接其他人的約歌。我姐把我護得很好,一直沒有別的人知道‘思寧’到底是誰?!?
孟遠沒憋住,“真是信了你的邪了!這是什么見鬼的理由?你知道圈里說的是什么嗎?思寧出產量低,肯定是因為出來的歌都是精品,精品哪有這么好出的,要不就是廢稿特別多,要不就是寫的特別慢!”
他一拍桌子,咖啡杯都跟著震了震,簡直難以相信,“結果呢?竟然是因為在讀書,不想副業(yè)影響學習?你逗我?”
“是真的,”余年解釋,“我大學念的不是歷史系嗎?一個老教授很看重我,準備收我當關門弟子,繼承衣缽,所以布置的課業(yè)很重,各種大小研討會、學術交流會都會帶著我去。后來我畢業(yè),決定進娛樂圈當歌手,老師還生了我很久的氣?!?
“哦?!泵线h已經不知道擺什么表情了。合著,寫歌真的是人家的副業(yè)。
他突然想起,郁青專輯接連大火、霸榜幾個月的時候,紅的不紅的,大小歌手,明里暗里都想找思寧約歌,但死活找不到人約不到歌。
那時候,余年應該在……上課和考試?或者跟著導師到處飛,參加學術研討會?
一想到這個,孟遠臉上的表情又蕭索了幾分。
哦,真的是副業(yè)。
施柔好奇,“那年年,你為什么要叫思寧???”
余年笑道,“因為我外公名字里有個‘寧’字。”
發(fā)現余年笑意略微淡了一點,施柔怕觸到余年的傷心事,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不對啊,”孟遠忽然想到,“你寫了這么多歌,一首比一首火,那你怎么還這么窮?窮得外賣都點不起,衣服還靠一打一打批發(fā)!你那些版權費都去哪兒了?歌火,數量接近二十首,再怎么算,這筆錢也應該不少吧?”
余年老老實實地回答,“音樂著作權協會每半年會結一次版權費給我,不過都花完了。”
孟遠覺得腮幫子有點疼,憋了憋,還是勸道,“不是我說,年年,你的投資眼光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啊!”
余年只是笑,沒有爭辯什么,自然地換了個話題,“還有就是,我沒告訴孟哥您我是思寧這件事,其實是想給自己留條退路?!?
孟遠點頭,“怕我不高興?不會。我之前想過,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歌手可能會因為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被黑、被雪藏、甚至不得已退出娛樂圈。但就算到了那種境地,只要護好馬甲,不讓別人知道思寧就是余年,你詞曲人的身份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就還能繼續(xù)寫歌賣歌,對嗎?”
“對。”余年松了口氣,笑道,“孟哥您懂我?!?
孟遠哼笑,“那當然,你那點小九九!”他又換了個姿勢,慢悠悠地喝了口拿鐵,感嘆道,“哎呀,這可怎么辦啊,孟爸爸的眼光是有多好,一個不注意,竟然把你這顆鉆石都給扒拉出來了!還自帶馬甲!簽一送一!”
施柔見孟遠又開始膨脹了,捂著嘴悄悄笑。
余年等孟遠說完,才問道,“那孟哥,我們現在怎么辦?”
孟遠正經了表情,“這件事主要在你。要是你不想曝出思寧的馬甲,那我們就走薛雅林那個路數,起訴造謠的人?!?
余年思忖,“但就算走法律途徑,還是會有很多人認定,就是代寫,對嗎?”
“對,洗不白,對于創(chuàng)作型歌手來說,代寫,抄襲,一輩子都洗不掉,十年之后還有人翻出來說。這就是網絡輿論的可怕之處,無數人都堅信自己認定的就是真實,根本就不會去管事實到底是什么情況?!?
孟遠嘆氣,又道,“如果你愿意曝出思寧這個馬甲,那就好辦了。哪兒有自己給自己代寫的?那個姓姚的,臉都要腫!”
余年沒有猶豫多久,堅定道,“我不希望,別人給我貼上‘代寫’的標簽?!?
“好!我就喜歡你這性子!受委屈了被污蔑了,憋著能把自己憋死,就是要利利落落地反擊回去!”
孟遠又笑,“嘖,姚揚從曝李尹代寫那里嘗到了甜頭,又潑了薛雅林一身的臟水,可惜熱度不怎么大,沒達到他的目的,又轉頭想拉你下水。但他轉發(fā)的番茄論壇的帖子,態(tài)度不明不白的,這樣可不行。人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不是嗎?”
他轉了轉手里的咖啡杯,笑容可稱溫和,“這次就讓他長長閱歷,體驗一下,什么叫踢到鋼板了!”
一直認真聽著的施柔還有些迷糊,“孟哥,那我們怎么做?”
孟遠問施柔,“我就問你,今天幾號?”
“一月一號,元旦節(jié),今天年年參加的,不就是翡冷翠的品牌新年活動嗎?!?
孟遠:“年年今天還沒更微博吧?”
余年懂了孟遠的計劃,忍不住笑道,“對,我還沒有錄祝新年快樂的視頻?!?
施柔想到了什么,但又思路又不太清楚,見余年跟孟遠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兩個人都焉兒壞焉兒壞的。
下午三點,余年微博更新了一段視頻。
視頻里,他一身清爽干凈,穿著白色的大v領寬松毛衣,坐在沙發(fā)上,笑意盈眼,“今天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祝愿大家平安順遂!”
聊了幾句日常后,余年拿過一張不大的海報,笑著介紹,“這是我新專輯的宣傳海報,先給你們看看,挺好看的吧?
這張ep里一共收錄了五首歌,其中一首是由江澄老師和姜博老師合作創(chuàng)作的。另外四首歌,作詞、作曲、編曲,都是由我自己完成。整張ep大概會在三月制作完成,我自己非常期待……”
視頻發(fā)出后,不到一分鐘,評論就破了五位數。
“——年年新年快樂!搶前排!啊啊啊啊超期待ep!出了一定買爆!”
“——搶前五千怎么就這么難!你們都住在微博嗎?啊啊啊年年新年快樂!海報好美!重點是!詞曲編曲,竟然都是年年嗎?這么一體機真的好么!明明可以靠臉,年年你何必要靠才華!”
“——我草老子是見識了,有這么惡心的人?還敢說寫詞寫曲編曲都是自己來的?賣才華人設就不怕崩?李尹和薛雅林就是前車之鑒啊新人!老子坐看好戲!”
“——實名嘔吐了,用著別人的心血成果,署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還志得意滿地說,自己非常期待。為了名利為了圈錢,真的是什么道德都不顧了?詞曲人姚揚,姚老師快來看看這丑惡嘴臉?”
“——說年年是代寫的,證據拿出來啊!就憑幾張分析的圖,就要把罪名坐實了?你們是開天眼了?”
很快,繼#余年代寫#和#思寧#兩個tag上熱搜后,#余年新專輯#也跟了上去,前六里,和余年相關的就占了三個。而排在第七的,是#姚揚轉發(fā)#。
施柔一直盯著數據,孟遠倒是淡定得很,和余年聊天,“mv拍的怎么樣了?”
“很順利,左銘老師說大概要六天,伴奏過門剪空鏡,有幾句歌詞要連著換場景,所以就算加班加點,也要一周左右。”
“行,好好拍,對了,我拿到了邀請函,有一個年終時尚慶典你要去走紅毯,時間在一月十一號,那時候ep在搞后期,你時不時關注關注進度就行,左銘還是很靠得住的?!?
余年沒有異議,“好?!?
孟遠又笑得得意,“你不知道,左銘這人,天王老子都不服,但他就服思寧這種才華頂尖的,后期你要是有什么想改動的,直接跟他商量,哪兒需要你再磨一個星期?!?
余年點頭,笑道,“嗯,有實力,意見想法才會被尊重。”
“就是這個道理?!泵线h拍拍余年的肩膀,“加油,安心拍mv,有動靜了我跟你說?!?
余年到拍攝場地時,場工還在搭建場景,眾人忙碌,暫時沒他什么事。
他先給郁青打了個電話,又發(fā)了信息給謝游和夏明希,把事情和孟遠的計劃大致說了。謝游回得很快,“好,下雨,注意添衣服?!毕拿飨?赡苁窃诿?,沒有馬上回。
他剛準備放下手機,就接到了薛雅林的電話。
“有空說兩句嗎?”
“嗯,mv還沒開拍,有時間?!坝嗄甏蟾挪碌窖ρ帕质窍胝f什么,直接問道,“是姚揚的事嗎?”
薛雅林也沒拐彎抹角,“姚揚這個人,小伎倆小動作很多,你要小心。我之前被他盯上,都快脫層皮了。他喜歡買水軍帶節(jié)奏,什么臟的什么道德高帽子都有。他最喜歡的,就是潑不清不楚的臟水,反正不說清楚,追不了責。愿意信他的人不止會信,還會深信不疑,覺得他是個揭露娛樂圈陰暗面的正義使者,屁!”
余年聽她壓著怒氣說完,知道對方是好心提醒他,道謝,“謝謝你,我一定會小心的。”
“嗯,我見你也被盯上了,就多說兩句,你也別嫌煩?!?
“怎么會?我感謝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