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行人陸續(xù)從張松齡眼前走過,當(dāng)天空中的太陽終于將草尖上的露水曬干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鑾鈴從遠處的大路上響起。四名胸脯敞露在外,霸氣四溢的保鏢騎著清一色的大紅馬,將一個騎著白馬的官老爺團團護住,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跟在他們身后的是一個班的偽軍,個個都背著嶄新的三八大蓋兒,一邊徒步追趕馬匹,一邊不斷地張嘴打哈欠!
“小鱉王,你他媽的給老子精神一點兒,昨天晚上沒睡覺啊,還是交了一整宿公糧!”護在官老爺正后方的保鏢猛然回頭,沖著偽軍班長怒斥。露骨的臟話,立刻引起一陣會意的哄笑聲。騎著紅馬的另外三名保鏢,騎著白馬的官老爺,還有兩條腿趕路的偽軍們,紛紛裂開嘴巴,調(diào)侃的語滔滔不絕。
“對啊,王班長,你可得仔細點身體!”
“要不到了鎮(zhèn)國公那,讓縣長大人幫個忙,給你弄幾條羊鞭來補補!”
“好主意,好主意。別的東西不好找,牛羊的那玩意有的是!你們幾個誰還想要,別藏著掖著,趕緊直接跟我說…..”
被上司和同行們調(diào)侃得面紅耳赤,偽軍班長側(cè)開頭,顧左右而他,“我,我昨天回到家時,已經(jīng)醉得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所以,所以今天,今天才沒精神。不是,不是…….”
猛然間,他停住了辯解。目光直直地看向側(cè)前方的草叢。周圍的偽軍和保鏢們被嚇了一跳,齊齊順著王班長的目光扭頭。當(dāng)發(fā)現(xiàn)不遠處只有一匹低頭吃草的黑馬時,猛然醒悟過來,大聲數(shù)落,“好小子,又玩這一手,你當(dāng)老子是嚇大的不是?!”
“王班長凈嚇唬人。上回他打賭輸了想賴賬,也是整這么一出!害得我們幾個白搜了一上午,連個兔子都沒發(fā)現(xiàn)!”
“對,狼來了的謊話,就能喊一回,下次就不靈光了!”
“我,我剛才…..”偽軍班長跺了跺腳,雞頭白臉地替自己辯解,“我剛才分明看到草叢里有東西反光。真的,不騙你們!”
“在哪呢,在哪呢?”眾人繼續(xù)起哄,誰也不肯相信王班長的人品。
偽軍班長用力揉了幾下眼睛,卻找不到剛才的反光。猜測可能是自己看走了眼,登時笑得更窘迫,舉起手,大聲賭咒,“不騙你們,真的不是騙你們,我發(fā)誓……”
“去你的吧!”眾人笑罵,“你他娘的發(fā)誓,從來都是比放屁還輕松!”
“看見了你就自己去找,趕緊去找。說不定是寶物現(xiàn)世的反光呢,找到后你就發(fā)大財了!”
唯一沒有將低估偽軍班長人品的,只有官老爺自己。他迅速將身體朝保鏢身后縮了縮,皺著眉頭打斷,“都別鬧了!連老三,帶幾個人去查查。最近我跟鎮(zhèn)國公走得太近,已經(jīng)得罪了不少人!”
“哎!”被稱做連老三的保鏢答應(yīng)著,策馬離開大路。他不相信偽軍班長的誓,但他不能違背自家雇主的命令,“小鱉王,你過來給我指指,在哪,哪個方向!”
“那,那,好像是那邊,我,剛才就是一晃……”偽軍班長跑到連老三的馬頭前,伸朝草原上亂指。熱辣的陽光下,草原被熏風(fēng)吹得波光粼粼,根本看不到任何異常顏色。很快,他自己也迷糊了,低下頭,訕訕地補充,“就是那邊,剛才我好像看到了……”
“去你娘的,敢消遣老子!”保鏢連老三揚起手,狠狠給了偽軍班長一個大耳光,“連縣長大人你都敢騙,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我,我真的沒有啊。我,我剛才是看錯了,看錯了。朱縣長,我真的沒膽子騙您??!”偽軍班長立刻雙膝跪倒,沖著騎白馬的官老爺磕頭作揖。對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狼,一旦記恨上自己,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這個保安隊的班長,就得成為保安隊的囚犯。至于具體罪名,隨便安一個就是。絕對沒有誰敢因為自己這樣一個小角色,而得罪此刻日本顧問眼里頭最紅的縣長大人!
“起來吧!無論你剛才是不是看錯了,小心點兒,總不是壞事!”偽縣長朱成壁皺了皺眉頭,沉聲吩咐。“老三,你也別動不動就打人。大小他也是個班長呢,不能在弟兄們跟前失了顏面!”
“哎!”“大人教訓(xùn)得是!”偽軍班長和保鏢老三答應(yīng)著作揖,動身歸隊。在走上大路的瞬間,前者又不甘心地回了一下頭,忽然發(fā)現(xiàn),就在自己剛才用目光掃描過的地方,有一個棍子狀的東西悄悄地探了出來!
“小心——”偽軍班長大叫,雙手抱頭,縮頸蹲身。大路上的其他人被嚇了一哆嗦,各自憑著本能閃避。“乒!”一顆子彈伴著槍聲飛來,鉆過兩名保鏢身體之間的嫌小空隙,正中漢奸朱二的腦門!
“乒!”張松齡再度扣動扳機,將正在從腰間拔槍的一名保鏢擊落于馬下。然后快速從藏身處跳起,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向受了驚的大黑馬。搶在大黑馬撒開四蹄之前翻上鞍子,雙腿用力一磕…….
“喺——”大黑馬發(fā)出一聲悲鳴,縱身跳出了一丈多遠。然后四蹄發(fā)力,風(fēng)馳電掣般逃遠。到了此時,剩余的保鏢和偽軍們這才緩過神來,端起長槍短槍,沖著伏在馬鞍上的刺客一陣亂打。子彈呼嘯著從大黑馬身邊飛了過去,打飛了無數(shù)草尖,也徹底打破了碧波間的寧靜。
“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抓刺客啊,縣長大人遇刺了……”“抓刺客,抓刺客……”
槍聲和叫喊聲中,張松齡的背影漸漸消失。只留下幾行血珠,稀稀落落灑滿陽光下的草尖,殷紅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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